屋外,雪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昏黄的路灯光晕透过窗,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囚笼。
陈育道低吼的声音在房间里冲撞,一阵又一阵:“所以怎么办?!老陆!你告诉我!等他来杀我们全家吗?!啊?!”
他不等陆材回答,猛地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唾沫星子带着绝望的腥气喷在陆材脸上:“搏!只能搏!听见没有!搏一把!我们还有一条渺茫的生路!坐以待毙就是他妈的死!全家死绝!”
“找杀手!对!找杀手,不是有个邪教叫做弯月阁吗,就找他们!”
陈育道的语速快得吓人,思路在极度的恐惧中,反而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清晰和疯狂,“钱不是问题!我保险柜里的金条很多!全给他!全给他!买吴升的命!”
“要最专业的!那种能把自己变成真正妖魔的影子!让他在安乡那鬼地方把事办了!做成意外!必须是意外!让吴升被妖魔撕碎!啃得骨头都不剩的意外!”
陆材被他摇得发懵,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可是武院一定会查啊!”
“查?!让他查!”
陈育道猛地打断他,表情扭曲,似哭似笑,“武院是厉害!但他不是神仙!”
“只要没有证据!只要手脚干净!碎片!对!留点碎片给武院收尸!让他们哭!让他们痛心!但只要找不到证据!时间一久!谁还记得一个死掉的天才?!嗯?!”
“你我必须切割干净!你和我!只有你我知道!”
他喘着粗气,像是濒死的鱼:“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老陆!”
“要么一起活!要么我现在就掐死你,然后自己去跳楼!免得连累家人!选!”
陆材被他眼中纯粹的疯狂和杀意彻底慑住了,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被碾得粉碎。
他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轻响,终于,极其缓慢又沉重地点了下头,默默地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点上,猩红的火苗在昏暗中亮起,映着他惨白的脸。
“知道了。”他深吸一口,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声音沙哑。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种认命后的诡异平静:“我知道了。你也别去找什么弯月阁,鬼知道是不是他妈镇玄司下的套?是不是他们的空壳,那帮阴货就喜欢玩这种钓鱼的把戏。”
陆材看着陈育道眼中未散的疯狂,颤抖着又抽了一口烟,吐出浑浊的烟气,低声道:“我,认识一个人。”
“过命的交情。”
“早年我在野外,救过他和他老婆的命。”
“前几个月,他从边境前线退下来了,没来找我,只打了个电话。”
他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问我有没有需要‘处理’掉的人。”
“几个月前,我让他去警告一下吴升。”
“他回电话说在监狱门口耍了刀,吓住那小子了,现在他正好要走了,远走高飞。”
陆材抬起眼,看向陈育道:“我可以给他一笔钱,一笔大钱!让他顺路,把吴升留在安乡。”
陈育道也抓过烟盒,抖出一支塞进嘴里,点燃的手抖得厉害。
他狠狠吸了一口,努力的平息着内心的颤抖:“你这个人靠谱吗?他实力如何?”
陆材:“放心,他六品灵脉,体魄八千数!比你我都强,他处理安乡肯定没问题!”
陈育道盯着陆材看了几秒,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一丝不确定。
最终,他猛地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好!我他妈信你!”
陆材咻地站起身,将烟蒂狠狠踩灭在地毯上,声音沉闷而决绝:“拿钱!”
……
“嘁!这小子有点能耐啊,这都直接混到了长青武院副会长了。”
风雪呼啸的街头,一个男人缩在一家热气腾腾的面馆角落里,哧溜地吸着面条,含糊不清地低声咕哝了一句。
如果吴升在现场,吴升当然能够认得出来,这便是他早些时候前往监狱时那一个拿刀远远威胁着他的男子。
“不得不说,这命运有的时候也颇为戏谑。”
“哎。”
“吴升啊,吴大会长啊。”
他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在心底暗自摇头,“我与你本无冤无仇。”
“说实在的,老子私下还挺欣赏你小子的。”
“你爹栽进去了,你非但没垮掉,反而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位置。”
“心性、天赋,都是这个。”
他下意识地比了个拇指,尽管无人看见。
“再给你二十年?”
“不,或许只要十年,你怕是真能成为人族顶尖的那一撮武者。”
“甚至够格穿上镇玄司那身煞气十足的袍服,堂堂正正斩妖除魔。”
“可惜啊……”
他猛地将最后一口面吸溜完,汤汁溅了几滴在桌上。
“天不遂人愿。”
“命数这东西,早就他妈的写好了。”
“就刻在每个人骨子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它就在那儿,冷冰冰的,改不了。”
“既然老朋友开了口,让我送你一程。”
他眼神倏然一冷。
剩余的那点唏嘘和赞赏瞬间被碾得粉碎,捧起面碗,将面碗里面的汤汁喝的一干二净,“那我也只能宰了你,没办法,谁让我是一个特别有信誉的人呢,别人与我有救命之恩。”
随后痛快地拍下钞票,朝老板吆喝一声:“结账!”
老板热情地招呼:“好嘞!下次再来啊!”
男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成,你家味道确实不赖。”
他推门而出,裹紧衣领,一头扎进纷飞的大雪中,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不多时,他推开一栋旧楼里某间房的简陋防盗门。
这是一间尚未交付的毛坯房,水泥地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浮灰,空气中弥漫着尘霾和冷寂。
他反手锁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声。
随后,他沉默地蹲下身,拉过一个靠在墙角的黑色长桶包,慢条斯理地拉开拉链。
包内,静静地躺着一把长约八十余厘米的直刃长刀。
刀身暗沉,无光,却透着一股吸噬一切的阴森寒意。
雪花从窗户缝隙中吹入,零星落在刀脊上,竟仿佛被那凝练的煞气瞬间冻结。
男人伸出手,指腹缓缓擦过冰冷刺骨的刀锋,眼神沉寂如深潭:“安乡么?不远。”
……
安乡,大雪。
浓稠的妖雾几乎化不开,浸染着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烂气味。
能见度较低,残垣断壁在灰雾中扭曲成幢幢鬼影。
“呃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郑远踉跄着撞在一堵半塌的土墙上,碎石簌簌落下。他左臂衣袖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正汩汩冒血,鲜血滴落在灰败的土地上,迅速被贪婪的土壤吸食。
他剧烈喘息着,握刀的手因脱力和恐惧微微颤抖。
刚刚突破到八品不久的他,眼下炁体已近枯竭,胸膛火烧火燎。
前方浓雾翻滚,一双猩红的巨眼缓缓逼近,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利爪刮擦地面的“喀嚓”声。
那是一只形如巨蛛、却生着扭曲人面的妖物!
八根节肢长矛般刺入地面,移动迅捷如鬼魅,方才正是它凭借妖雾掩护,骤然突袭,险些将郑远开膛破肚!
“遭了,竟然和吴会长走散了,我怎么这么蠢!”郑远心中暗骂。
他和吴升来到安乡也有半个小时了,这地方从空中看不大,盘旋血雾阴森,可真的进入到这里之后,一个乡镇横纵十公里,竟显得如此庞大无边,难觅头尾。
初始他固然是紧张的,一直都是跟在吴升的身后,两个人一路了得也颇为投机。
然而第一只妖魔出现时,他本能的疾退闪避,以至于瞬间就和疑惑的吴升分开。
被妖物追杀而来,一路且战且退,结果毫无用处,跑不掉,又打不过这凶残的畜生。
郑远眼下甚至能记得吴升看着他逃窜的那种莫大不解,似乎还有问号在吴升的头上晃动。
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他试图再次凝聚炁息,刀身刚泛起微光。
结果妖物发出一声尖锐嘶鸣,猛地扑来,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残影!
郑远瞳孔骤缩,奋力举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的爆响震得他虎口崩裂,战刀险些脱手!
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掼在墙上,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完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眼睁睁看着那妖物扬起另一只闪烁着幽绿毒芒的利爪,朝着他的头颅猛刺而下!
他甚至能看见这虫子那狡猾的红眼!
“我要死了。”
跑马灯骤然闪现,试图回忆童年最美好的时光,却一无所获,只剩三分苦涩填满胸腔。
而在此时,一道极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浓雾!声音短促、暴烈!
下一瞬!
一杆暗银色长枪如同黑色闪电,自迷雾最深处狂暴射出!
精准无比地贯穿了妖物那颗扭曲狰狞的人面头颅!
“噗嗤!”
脑浆与腥臭的黑血轰然炸开!
溅了郑远满头满脸!
那势在必得的毒爪,堪堪停在郑远眉心前一寸,无力垂下。
妖物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
猩红的巨眼瞬间黯淡、破碎,随即,沉重的尸身轰然倒塌,砸起一片尘埃。
长枪余势未减,死死钉在了后方的断墙之上,枪尾兀自高频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郑远僵在原地,瞳孔放大,呼吸停滞。
腥臭的粘稠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却毫无所觉,大脑被极致的恐惧和突如其来的震撼冲击得一片空白。
再看那迷雾微动。
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自雾中走出,步伐沉稳踏过狼藉染血的地面。
是吴升!!
是他妈的吴升!!!
吴升神情一如既往,他走到墙边,单手握住枪杆,微微一拧,便轻松地将长枪从颅骨和砖石中拔了出来。
暗银色的枪尖上,红白之物缓缓滴落,其也疑惑的看着陆材:“你方才跑什么?”
“跑……跑什么?”
陆材一瞬间无限酸楚,抓着吴升递过来的手掌,勉强的站起来,在吴升的微笑中,苦涩道:“我肚子痛,结果这厮追了过来,它做出一副要和我成亲的模样。”
吴升自然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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