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下旬的晨光总带着三分未褪的凉意,像被晨露浸过的棉絮,轻轻漫过“山海花田”那片望不到边的向日葵田。曾经追着太阳转动的金色花盘,此刻已沉甸甸垂向大地——饱满的葵花籽将花盘撑得圆鼓鼓,外壳凝着深褐色的油光,指腹一捏便觉坚硬紧实。风从田埂那头卷来,掠过连片的花盘,籽实碰撞的“沙沙”声此起彼伏,混着远处隐约的海浪声,成了夏末最鲜活的序曲。
“可以收籽了。”谢怜站在田埂边,指尖捻起一颗从花盘边缘滚落的籽实,轻轻一剥,浅褐色的果仁便露了出来,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油分。他身后的花城刚从农具房出来,肩上扛着两把磨得锃亮的镰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冽的光:“老水手寅时就来过,说这几日都是晴天,得赶在潮气上来前把花盘割完,拉到打麦场晒干脱粒,迟了容易捂出霉点。小海娃昨儿傍晚还扒着院门念叨,说要第一个来帮忙收籽,这会儿该到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像颗蹦跳的石子砸进宁静的花田:“谢怜哥哥!花城哥哥!我来啦——”小海娃背着个洗得发白的小布包,手里攥着个边缘磨得光滑的竹篮,裤脚卷到膝盖,一路踩着田埂上的青草小跑过来,身后的布包随着脚步晃悠,里面不知装了什么,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响。“爷爷让我把去年装葵花籽的陶罐子带来!”他跑到谢怜面前,仰着满是汗珠的小脸,献宝似的从布包里掏出个肚大颈细的陶罐,罐身上还留着去年他用红颜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太阳,“爷爷说今年雨水足,花籽肯定比去年多,这罐子说不定都装不下呢!”
老水手背着个木叉跟在后面,粗布褂子被晨露打湿了一角,却丝毫不影响他脚步的稳健。“收花盘得有讲究。”他走到最近的一株向日葵旁,弯腰握住花茎,镰刀轻轻一勾,便将花盘齐着茎秆中部割了下来,随即用木叉的齿尖稳稳挑起,“花茎得留一拃长,叉起来才稳当,搬运时也不容易掉。还有这花盘,得轻拿轻放,要是摔在地上,成熟的籽实哗啦啦就掉了,那可是实打实的浪费。”
小海娃立刻凑过去,学着老水手的样子攥住花茎,可镰刀在他手里却不听使唤,试了两次都只在茎秆上留下浅浅的印子。花城见状,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小手调整姿势,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刀刃要贴着茎秆,手腕用力,一下就成。”在花城的指引下,小海娃终于割下了第一个花盘,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捧着件稀世珍宝,轻轻放进竹篮里,还对着花盘小声念叨:“葵花籽,你要好好的,明年我还等着看你们长成一片小太阳呢!”
墨尾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蹲在竹篮边尾巴一甩一甩的。它像是听懂了小海娃的话,只要有花籽从花盘边缘掉落,就立刻用爪子小心翼翼扒拉回篮里,有时爪子没控制好力道,把花籽扒到了篮子外,还会歪着脑袋用鼻尖蹭蹭小海娃的裤腿,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谢怜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眼底也漾起温柔的笑意,手里的镰刀起落得更轻快了。
正忙着,远处传来“嗒嗒”的马蹄声,顺着田埂一路过来。南风和慕情赶着一辆马车,车辕上挂着几卷捆好的草席,车板中央放着个描了青花纹的木盒。“文书去镇上送葵花籽样本了,让我们先把东西送过来。”南风率先跳下车,拿起一卷草席往打麦场方向走,“这草席是镇上编匠新打的,晒干透了,铺在打麦场上晒花盘正好,能隔潮,还免得花盘沾了泥土,筛籽的时候也省事。”
慕情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叠放着十几个麻布袋子,袋口边缘绣着浅金色的葵花图案,针脚细密,一看就是用心做的。“这是绣娘特意赶制的。”她拿起一个袋子递给谢怜,“她说用了双层麻布,中间还加了一层细棉线,装籽实不容易破,就算挂在仓库里,也不怕磨坏。”谢怜接过袋子,指尖摩挲着厚实的布料,能清晰摸到布纹里藏着的棉线,心里暖融融的:“绣娘考虑得真周到,有了这袋子,葵花籽保管起来也更放心了。”
众人很快分好了工。谢怜和老水手负责割花盘、搬运,两人配合默契,一个割一个叉,不一会儿就堆起了一小堆;花城和慕情则去打麦场铺草席,草席在空地上铺得平平整整,像给打麦场盖了层柔软的绿毯,随后又将搬运来的花盘均匀铺开,确保每个花盘都能晒到太阳;南风和小海娃继续在田里割花盘,小海娃越练越熟练,割下的花盘个个都带着整齐的花茎,他还时不时跑到打麦场,帮着翻动花盘,生怕哪一面晒得不够透。
没过多久,文书就骑着小毛驴赶了回来,驴背上还挂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从镇上买的糖糕。“样本送过去了,粮行的人说今年的葵花籽颗粒饱满,出油率肯定高。”他一边说一边从驴背上取下纸笔,“我得把收成记下来,还要把这收籽的场景画下来,以后翻看的时候,也能想起今天的热闹。”说着,他便坐在田埂边的石头上,笔尖在纸上流转,谢怜割花盘时专注的神情、花城挑花盘时稳健的姿态、小海娃捧着花盘时雀跃的模样,还有墨尾蹲在一旁扒拉花籽的憨态,都被他一一勾勒在纸上,寥寥几笔,便将丰收的温馨跃然纸上。
“文书先生,今年的葵花籽能榨多少油呀?”小海娃跑过来,蹲在文书身边,好奇地看着画本上的自己。文书笑着放下笔,揉了揉他的头发:“按往年的经验,大概能榨出三成油。除了留足明年的种子,再留出咱们自己吃的,剩下的还能分些给村里的乡亲们,让大家都尝尝这新榨的葵花籽油,香得很呢。”
小海娃眼睛一亮,小脸蛋上满是期待:“太好了!我要让奶奶用新油炒青菜,再煎个鸡蛋,肯定特别香!”他说着,还吸了吸鼻子,仿佛已经闻到了饭菜的香味,惹得文书又笑了起来。
中午时分,田里的花苞已经收得差不多了。众人坐在打麦场边的老槐树下,拿出带来的干粮——有谢怜蒸的杂粮馒头,有花城烤的红薯,还有老水手带来的腌萝卜。南风从马车上拎下来一个瓦罐,里面装着冰镇的绿豆汤,倒在粗瓷碗里,清清凉凉的,一口下去,驱散了一上午的疲惫。
老水手喝了口绿豆汤,看着不远处晾晒的花盘,脸上满是欣慰:“等花盘晒个三四天,外壳干得发脆,咱们就用打麦机脱粒。脱下来的籽实还要用筛子筛两遍,把碎壳和杂质都筛掉,然后装袋入仓,通风干燥的地方能存大半年呢。过些日子,咱们再把这片花田翻一翻,施些肥,种些白菜、萝卜,都是耐寒的蔬菜,冬天也能有新鲜菜吃。”
南风放下碗,指着花田东边的一片空地:“那边的土地也该整理了。我前几天去镇上,看到种子铺有‘盼春红’的花种,听说开花时是成片的粉色,特别好看。明年咱们在东边种上‘盼春红’,再种些青蓝花,让它们错开花期,春天的时候,花田就能从粉色开到蓝色,热热闹闹的。”
文书立刻拿出画本,翻到新的一页,笔尖快速勾勒起来:“我早就想着规划一下明年的花田了。西边还种向日葵,夏天看金色的花盘;东边种青蓝花和‘盼春红’,春天看花;北边种麦子,秋天收粮;南边种蔬菜,四季都能吃。这样一来,咱们的‘山海花田’四季都有收成,也四季都有花看,多好。”他一边说一边把画本递给众人,纸上的规划图虽然简单,却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午后,阳光渐渐柔和下来,不再像正午时那般灼热。花盘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每一颗籽实都吸足了阳光,透着丰收的喜悦。文书把刚画好的“葵籽丰收图”仔细卷好,递给谢怜:“这画送给你们,挂在故事阁里,以后看着它,就能想起今年的收成,也是个念想。”谢怜接过画,轻轻展开,画中的场景鲜活而温暖,仿佛能再次听到花籽碰撞的“沙沙”声和小海娃的笑声,心里满是暖意。
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余晖洒在打麦场上,给花盘镀上了一层金边。众人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小海娃回头望了望那些在夕阳下泛着光的花盘,拉了拉谢怜的衣角,小声说:“谢怜哥哥,咱们明天还来好不好?我想看看花盘晒得怎么样了,说不定明天就能翻第二遍了呢。”谢怜笑着点头,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汗:“好,咱们每天都来看看,等花盘晒干了,一起脱粒装仓。”
回到故事阁时,夜幕已经降临,天上缀起了几颗星星,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谢怜点亮桌上的油灯,从抽屉里拿出那本“四季花事册”,仔细记录下今日收葵花籽的事——从晨光漫过花田,到众人分工合作,再到文书画真的丰收图,每一个细节都写得认认真真。末了,他还从竹篮里挑出一颗最饱满的葵花籽,用浆糊轻轻贴在纸页上,作为这一天的纪念。
花城则在厨房里忙碌,灶上煮着一锅玉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清甜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他还炒了一盘青菜,用的是去年剩下的葵花籽油,香味引得小海娃从房间里跑出来,趴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
夜深了,小海娃躺在客房的床铺上,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今天他亲手割下的花盘里剥出来的葵花籽。他数了几遍,一共三十颗,每一颗都饱满圆润。想着明年这些籽实能长成新的向日葵,他嘴角带着笑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是一片金灿灿的花田,花盘追着太阳转,他和墨尾在花田里跑着,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谢怜和花城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温热的茶水。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桌上的“四季花事册”和那幅“葵籽丰收图”上,给纸页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远处的海浪声轻轻传来,混着院中的虫鸣,像是在为这圆满的夏收奏响尾声。
“三郎,”谢怜轻声说,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的边缘,“葵籽归仓,夏天的收成也算圆满了。想着秋天就要来了,田里又能种上新的作物,心里满是新的期待。”
花城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而踏实。他看着谢怜眼底的笑意,声音温柔得像月光:“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伴着四季流转,春赏花、夏收籽、秋播种、冬藏粮。和身边的人一起,把这‘山海花田’打理得越来越好,让每个季节都有收获,每个日子都有盼头。”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星星更亮了,海浪声也更轻柔了,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秋季,埋下满是希望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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