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忍逃也似地退出了那个房间。
纸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那个男人神秘莫测的气息。
她独自走在寂静的回廊上。
那张挂了数年,早已融入骨血的微笑面具,再也无法维持。
夜风吹起她的发梢,凉意渗入肌肤。
她的心,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岩浆在血管里灼烧翻涌。
力量。
那个男人用最云淡风轻的口吻,道出了世间最蛮横的真理。
——当道理无法说服耳朵时,就用力量,让他们学会倾听。
这句话,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撕裂了蝴蝶忍用“温柔”和“微笑”为自己构筑的囚笼。
囚笼之下,是那颗早已被仇恨浸透,被无力感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脏。
力量……
若当年,姐姐拥有这般力量……
若此刻,自己拥有这般力量……
蝴蝶忍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庭院中央。
她仰头望月,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紫色眼眸,第一次,被如此深重的迷惘所淹没。
她以为,自己的路是唯一的选择。
斩不断鬼的头颅,便将自己化为行走的剧毒容器,奔赴一场玉石俱焚的悲壮结局。
这条绝路,她走得决绝,走得无怨无悔。
可晓月桐的出现,像一颗天外星辰,轰然砸碎了她死寂的世界观。
他展示了另一种可能。
一种足以将所有仇恨、所有不甘、所有阴谋诡计,都焚烧殆尽的,绝对纯粹的力量!
一种,能够亲手改写宿命的力量!
咚!咚!咚!
胸腔里,心脏在疯狂擂鼓。
那颗被紫藤花毒浸泡得早已冰冷麻木的心,竟在这一刻,重新尝到了名为“灼热”的滋味。
“忍……大人?”
一个胆怯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
神崎葵和几个女孩站在不远处,脸上还残留着因恐惧而产生的苍白。
蝴蝶忍的微笑瞬间回归,完美无瑕,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
“夜深了,去休息吧。”
“是!”
神崎葵等人如蒙大赦,匆匆退去。
庭院重归寂静。
蝴蝶忍独自走向重症监护室,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炭治郎安静地躺着,呼吸微弱。
她为他检查伤势,动作轻柔精准,一如既往。
心,却前所未有的乱。
她看着这个善良到愚蠢的少年,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晓月桐抱着那个小小的鬼,走进蝶屋的画面。
回放着他为那个鬼拉好被角时,那份收敛了所有神性的温柔。
那个叫祢豆子的鬼……真的,从未食人?
这世上,真的存在能超越血海深仇的羁绊?
若是昨天,她会对此嗤之以鼻。
可现在,那个男人的身影,那双金色的眼眸,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他本身,就是凌驾于常理之上的存在。
或许……
她应该试着,去相信一次。
相信那个怪物,所相信的东西。
……
另一边。
晓月桐的房间内。
他盘膝而坐,餮足后的慵懒已然褪尽,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掌控。
【无尽体魄】的蜕变,完成了。
他闭着眼,却“看”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骨骼在海量能量的冲刷下,密度超越玉钢,骨髓深处的生命力如地心烘炉般炽烈。
血液奔流之声,不再是溪流,而是海啸。
每一次心跳,都如巨灵擂鼓,将磅礴如山海的力量,泵向四肢百骸。
五感,被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向他尖啸。
庭院泥土下,蚯蚓翻身的微弱蠕动。
屋檐瓦片上,壁虎心跳的细密搏动。
整个蝶屋,连同周围数百米的森林,都化作一幅无比鲜活的立体画卷,在他脑中轰然展开。
这就是【无尽体魄】。
每一次极限消耗与补充,都是一次生命层次的跃迁。
现在的他,比在那田蜘蛛山时,强了不止一筹。
而这份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被他完美地收束在体内,静默如渊。
晓月桐缓缓睁开眼。
那双金色瞳孔神光内敛,温润得宛如上好的琥珀。
也就在这一刻。
他的耳朵,极轻地动了一下。
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一丝异动。
不是风,不是虫。
是隔壁房间,木板被踩踏的、几乎不存在的声响。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气息平稳得如一块亘古顽石。
吱呀……
身旁的纸门,被从外面,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那双粉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含杂质,只有纯粹的好奇。
灶门祢豆子。
她醒了。
或许是被晓月桐那过于庞大浩瀚的生命气息所吸引,又或许是源于野兽的直觉。
她没有去找哥哥,而是来到了这里。
在她的感知里,这个银发男人的气息,像太阳,像大地,像深海。
沉静,浩瀚,且不带一丝一毫的恶意。
鬼的本能,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于是,她小小的身体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光着脚丫,踩在冰凉的榻榻米上,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一步,一步,走向晓月桐。
晓月桐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那个小小的身影靠近。
祢豆子走到他面前,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盘膝而坐的男人。
似乎是确认了,这个人真的不会伤害自己。
她缓缓地,伸出了一只小手,轻轻落在了晓月桐的膝盖上。
然后。
在晓月桐略带讶异的目光中。
这个小小的鬼族少女,像是找到了可以遮蔽风雨的千年古树。
她蜷缩起身子,靠着他的腿,安然坐下。
再然后,她闭上眼睛,脑袋一歪,枕着他的膝盖。
睡着了。
呼吸平稳而香甜,带着一股暖融融的气息。
晓月桐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他低下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睡得毫无防备的祢豆子。
看着她那褪去鬼纹后,纯净如天使的睡颜。
他那颗因背负了太多宿命而沉重无比的心,忽然间,被一缕最柔软的阳光,轻轻地、暖暖地照亮了。
他失笑着摇了摇头。
随即,伸出手,将自己身上的羽织,轻轻盖在了这个全然信赖着他的女孩身上。
一夜无话。
当天边泛起第一缕晨曦。
晓月桐的眼帘,微微一动。
他的视线,已然穿透了层层墙壁,望向蝶屋之外的远方。
那里,两股属于剑士的凌厉气息,正在急速靠近。
柱合会议的传令使。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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