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卿的纸笔像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在我心中漾开层层不安的涟漪。
他的意图难以揣测。是善意的提醒?是隐晦的警告?还是更深的、我尚未看透的算计?我将那素笺看了又看,最终将其与纸笔一同锁进箱底,不敢轻易动用。
萧煜暗中查探数日,带回的消息却让人更加困惑。
“苏墨卿在刺史府中任职低调,风评尚可,与京城显贵并无明面往来。那日之后,他也无异常举动,未曾向任何人提及遇见姑娘之事。”萧煜眉头紧锁,“但这恰恰最令人不安。他认出了姑娘,却选择沉默,必有所图。”
“图什么?”我问,心中一片茫然。沈家已倒,我自身难保,还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萧煜摇头:“或许……与王爷有关?或许,他在等待时机,待价而沽?”
任何猜测都无济于事。我们只能按兵不动,加倍警惕。商行内外,萧煜又悄然增加了几个可靠的暗哨。我则彻底成了困于后院的惊弓之鸟,连院中的阳光都觉得刺眼。
在这种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对赵珩的担忧与思念几乎将我吞噬。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一丝消息。他是否平安脱身?是否受了伤?皇上的震怒又是否波及了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根绳索,勒得我喘不过气。
唯有那支旧笔,那行刻字,是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我时常紧握着它,冰凉的笔杆仿佛能传来一丝虚幻的慰藉。
又过了几日,周掌柜忽然来到后院,面色有些古怪,手中拿着一个小巧的锦盒。
“婉娘,方才有个跑腿的小童送来此物,指名要交给你。”周掌柜将锦盒递上,“我问那小童是谁所遣,他只说是受一位‘故人’所托,放下东西就跑了。”
故人?!
我心猛地一揪,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苏墨卿。他又想做什么?
指尖微颤地打开锦盒,里面并非纸笔,而是一枚小巧玲珑的羊脂白玉印,印钮雕成一只恬静的卧兔。玉质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我拿起玉印,翻过看印面。刻的并非名讳,而是四个清隽雅逸的小篆——
“长乐未央”。
这字迹……这字迹!
我呼吸骤然停滞,心脏狂跳起来!这绝非苏墨卿的字!这笔画,这力道,这神韵……分明是赵珩的手笔!
他竟派人送来了东西!他果然安然无恙?!
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但下一秒,更深的寒意席卷而来。
他是如何精准地找到我的?周掌柜的商行固然是他安排,但他远在京城(或别处),如何能如此迅速、如此隐秘地将东西送到我手中?这期间要经过多少环节?会不会已经暴露了我们的藏身之处?
这枚玉印又是什么意思?“长乐未央”,是祝福?是承诺?还是……别的暗示?
“掌柜的,送东西来的小童,可有其他特征?往哪个方向去了?”我急急追问。
周掌柜努力回忆:“就是个普通小童,七八岁年纪,穿着灰布短褂,放下盒子就钻入人群,一眨眼就不见了。方向……好像是往城东去了。”
城东?那里鱼龙混杂,根本无从查起。
我紧紧攥着那枚尚带一丝凉意的玉印,心中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不安取代。赵珩能送来东西,证明他能力非凡,但也证明,我所在的这处“安全之地”,或许并不像我以为的那样隐蔽和安全。
这枚玉印是安抚,也是警示。
当晚,我将玉印和旧笔放在一处,并排置于灯下。一旧一新,一木一玉,却出自同一人之手。
旧笔上的“愿得一心人”缱绻深情,新印上的“长乐未央”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和距离。
他似乎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我知道你在哪里,我保护着你,但你也必须在我的掌控之下。
就在我对着两样东西出神时,窗外极轻地“嗒”了一声,像是小石子敲击窗棂。
我浑身一凛,吹熄油灯,悄步挪到窗边,屏息倾听。
半晌,并无异动。正当我以为是错觉时,一枚极小的纸团从窗缝中被塞了进来,掉落在地。
我心跳如雷,等了片刻,才迅速捡起纸团,重新点亮灯。
展开的纸条上,只有寥寥数字,依旧是那熟悉的、令我心头悸动的笔迹:
“安好,勿念,静待。”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但这已足够。是他!他真的来了消息!虽然方式如此诡秘,内容如此简短,却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猜疑。
他安好!他让我勿念!他让我静待!
巨大的 relief 几乎让我软倒在地。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困惑。
他既然能派人送玉印,能传纸条,为何不安排更直接的见面?为何要用这种近乎地下接头的方式? “静待”,又在等待什么?
这纸条又是谁送来的?是萧煜?不像,他若有消息,会直接告知。是商行里的其他人?还是……苏墨卿?
这个念头让我悚然一惊。难道赵珩与苏墨卿之间有我所不知的联系?苏墨卿认出我后的沉默,与这突如其来的纸条,是否存在着某种关联?
一切似乎都有了微弱的联系,却依旧迷雾重重。
我看着掌心那枚小小的玉印和那张更小的纸条,仿佛握着他递来的两根线头,却不知该拉动哪一根,线的另一端又究竟连着怎样的真相。
旧笔刻下誓言,新印送来期许。
而我,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只能依言——静待。
可这等待,却比之前的逃亡,更加磨人。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书名:锦书难托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