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吊扇转得慢悠悠,把九月的热意切成一缕缕的。迪卡拉底教授刚在黑板上写下“平庸之恶”四个字,后排就有人打了个喷嚏,惊得窗台上那盆绿萝抖落了片叶子。
“先听个故事。”教授弯腰捡起叶子,指尖沾着点泥土,“二战后,有人问纳粹军官艾希曼,为什么要把那么多犹太人送进集中营。他说‘我只是在执行命令’,还说自己是个‘遵守规则的好员工’。”
小胖“嘶”了一声:“这也太扯了,杀人还能怪命令?”
“可他不是疯子,也不是天生的坏人。”迪卡拉底往讲台上放了本泛黄的书,封面上印着“艾希曼在耶路撒冷”,“阿伦特去旁听了他的审判,发现这人脑子清楚,甚至会为自己的‘工作业绩’自豪——他把运输犹太人的列车调度得井井有条。”
苏拉的笔停在笔记本上:“也就是说,他不是因为恨谁,只是没去想自己做的事到底是对是错?”
“正是。”教授在黑板上画了个小齿轮,“阿伦特说,这就是‘平庸之恶’——不是穷凶极恶,而是像个齿轮一样嵌在机器里,不问目的,只问转速。恶在这里变得平平常常,就像车间里的流水线上,你拧你的螺丝,我装我的零件,最后造出的东西是炸弹还是面包,没人去想。”
马克忽然想起上个月的事。学生会查寝,他被临时拉去帮忙,有个同学的插线板被没收,那同学说“这是新的,符合安全标准”,可部长说“规定就是规定,照做就行”,他当时没多想,就跟着登记了。“现在想来,我不就是那个拧螺丝的?”他用笔尖戳了戳笔记本,“明明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想着‘大家都这么干’,就没吭声。”
“生活里这样的事多着呢。”后排的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我妈在超市当收银员,有次发现标签价和结算价不一样,想提醒顾客,组长说‘别多事,系统就是这么设的’,她最后没说话。”
迪卡拉底从讲台下拎出个铁皮饼干盒,倒出一堆塑料小兵:“咱们来玩个游戏。假设这些小兵要去‘执行任务’,谁愿意当指挥官?”
小胖举手。教授给他戴上纸糊的“军官帽”:“现在命令你,把红衣服的小兵扔进这个盒子——别问为什么,执行就对了。”
小胖抓起红衣服的小兵往里扔,扔到第三个时停住了:“这里面是什么?万一有虫子呢?”
“规定不许问。”教授板起脸。
“那我不扔了。”小胖把“帽子”摘下来,“谁知道这是不是坏事啊。”
“这就对了。”教授笑了,“阿伦特说,抵抗平庸之恶的办法,就是别当‘自动执行机’。哪怕只是多问一句‘为什么’,多想想‘这么做对不对’,就是在给那台机器卡进一颗螺丝钉。”
苏拉想起奶奶讲的旧事。六十年前,村里分地,队长说“按成分分,地主家的儿子只能分最差的”,奶奶当时是记工员,偷偷把自家的好地换给了那家人。“奶奶说,她当时就想‘都是种地的,凭啥不一样’,现在想来,她就是没跟着那个‘规则’走。”
“可有时候,不跟着走会很难。”马克轻声说,“我表哥在工厂上班,发现产品有质量问题,说了之后被调到了夜班,大家都说他‘不懂事’。”
迪卡拉底把塑料小兵一个个摆好:“阿伦特没说抵抗很容易,她只是说,‘思考’是做人的底线。就像这些小兵,你不思考,就只能被人摆来摆去;你一思考,就成了自己的指挥官。”他顿了顿,“日常里的小恶,往往就是从‘懒得想’开始的——看到老人摔倒,想着‘别人会扶’;遇到不公平,想着‘跟我没关系’;最后发现,自己也成了那个‘别人’。”
眼镜男突然翻出手机新闻:“那现在网上那些‘键盘侠’,跟风骂这个骂那个,算不算平庸之恶?”
“算。”教授点头,“他们躲在匿名后面,跟着群体情绪走,从没想过自己敲下的字,会不会像刀子一样伤人。就像艾希曼躲在‘命令’后面,他们躲在‘大家都这么说’后面,本质上都是在逃避思考的责任。”
小胖挠挠头:“那该怎么避免呢?总不能天天疑神疑鬼的。”
“很简单,”迪卡拉底拿起一片绿萝叶子,“遇事多问问自己‘如果我是他,会怎么样’。就像这片叶子,掉在地上没人管,可你捡起来放回花盆,它也许就烂在土里当肥料了。思考不是要你当英雄,只是别让自己的良心长满杂草。”
下课铃响时,马克在笔记本上写:“恶有时候不是张牙舞爪的,是笑眯眯递过来的一块糖,你不问糖里有没有毒,就吃下去了。”苏拉把那片绿萝叶子夹进书里,叶子上的纹路像张网,她忽然觉得,思考就像在网眼里找条缝,再小的缝,也能透进光来。
教授收拾东西时,发现饼干盒里剩下个红衣服的小兵,不知被谁摆在了盒盖上,像个不肯低头的哨兵。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点亮哲心:迪卡拉底的启迪之课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