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的忙碌暂告段落,绿意开始在东海郡的田野间蔓延。然而陆昶推行的各项新政,却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暗涌。
百工坊新造的水力织机开始全力运转,每日产出的布匹质地匀实,价格却只有市价七成。这原本惠及百姓的善政,却让以赵氏为首的布商们坐立难安。
这日清晨,郯城最大的布庄“赵氏绸缎”门前冷冷清清,而对街官营的“惠民布号”却排起了长队。
赵家主在二楼雅间攥紧了拳头:“再这样下去,我们祖传三代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了!”
“何止是布庄?”旁边米行的钱掌柜愁容满面,“官仓现在平价放粮,我们的米都堆在仓里发霉!”
几个大商户密议至深夜,最终决定联名上书郡府,请求“给民间商路留一条活路”。
这份措辞委婉却暗藏机锋的联名书送到陆昶案头时,他正与谢玄商议新军的装备改良。
“果然来了。”陆昶放下联名书,神色平静,“我原以为他们能忍得更久些。”
谢玄皱眉道:“这些商户在地方上盘根错节,若是联合抵制,恐怕...”
“不必担心。”陆昶取出一卷账册,“你去查查赵氏去年囤积居奇的记录,还有钱氏在灾年哄抬米价的旧账。既然要谈,就要让他们明白,是谁给了他们谈判的资格。”
郡府新设的“算科”衙署内,顾雍之正在核算春耕的粮种分配。这个出身寒门的算学才子,如今已是郡府的红人。
然而麻烦也随之而来。
这日他刚出衙署,就被几个世家子弟拦住了去路。
“顾先生好大的架子啊!”为首的青衣公子语带讥讽,“如今攀上高枝,连昔日同窗都不认得了?”
顾雍之认得这是琅琊王氏的远亲,昔日在会稽时曾多次羞辱于他。他强压怒火,拱手道:“王公子说笑了,雍之公务在身,不便久留。”
“公务?”王公子冷笑,“不就是些打算盘的活计吗?真以为穿上官袍就是个人物了?”
这样的刁难近日屡见不鲜。寒门子弟的崛起,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当晚,顾雍之在值房中对着烛火发呆,忽然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陆昶亲自来访。
“府君!”顾雍之慌忙行礼。
陆昶摆手示意不必多礼,看了眼桌上摊开的算稿:“听说近日颇多烦扰?”
顾雍之苦笑:“些微小事,不敢劳烦府君挂心。”
“这不是小事。”陆昶正色道,“你每退一步,寒门学子就少一分机会。明日我调一队郡兵护卫衙署,你安心做事。”
望着陆昶离去的背影,顾雍之只觉得胸中块垒尽消。
高啸的暗中调查有了进展。
“府君,刘氏工坊确实有问题。”高啸低声道,“他们不仅在军械上做手脚,还暗中与北边有来往。”
“证据确凿?”
“人赃并获。”高啸递上一卷供词,“昨夜我们截获了他们送往北燕的密信,其中就有新式弩机的图样。”
陆昶眼中寒光一闪:“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可知背后还有何人?”
“刘氏与城中几个大族往来密切,特别是...赵家。”
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陆昶沉吟片刻:“先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看看,还有多少牛鬼蛇神会跳出来。”
就在上层暗流涌动之时,民间的智慧却在悄然生长。
李三郎休沐回家,发现妻子王氏带着屯堡的妇人们,自发组织起了“互助纺纱班”。她们用官营工坊廉价的棉纱,织成布匹后再统一售卖,所得银钱平分。
“府君教我们识字算数,不就是让咱们自己能谋生路吗?”王氏对丈夫解释,“官营的布好是好,可花样太少。咱们织些花样新鲜的,不愁卖不出去。”
更让李三郎惊讶的是,狗剩这些蒙童在乡学里不但识字,还学会了测量田亩、计算收成。老先生们开始还反对,后来发现孩子们算得比账房还快,也就默许了。
“爹,我会算咱家今年能收多少薯了!”狗剩得意地展示刚学的算术。
李三郎摸摸儿子的头,心中感慨万千。府君说的“开启民智”,原来不只是识几个字这么简单。
面对各方的压力,陆昶终于出手。
他先是公布了赵氏等商户囤积居奇的罪证,责令其补缴历年偷漏的税款。接着又在郡府设“商事监”,邀请守法商户参与官营工坊的管理。
最让人意外的是,他颁布了《专利令》:任何匠人改良的工具、创新的技法,经郡府核定后,都可获得专营之权,他人使用需支付酬金。
此令一出,百工坊内欢声雷动。老匠作鲁大改良的水车,第一个获得了专利凭书。
“府君,这、这是真的?”鲁大手捧凭书,老泪纵横。匠人地位卑微,何曾想过能有今日?
与此同时,陆昶亲自为顾雍之等寒门官员主持婚礼,谢玄、高啸等军中将领悉数到场。这场面无疑是在向所有人宣告:寒门子弟,从此站起来了。
夜幕降临时,陆昶独自登上城楼。脚下的郯城灯火点点,与一年前的死寂判若两地。
“陆兄在看什么?”谢玄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在看民心。”陆昶轻声道,“你看这些灯火,每一盏后面,都是一个正在改变的家庭。”
谢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明白了陆昶推行这些新政的深意——他不是在与谁为敌,而是在为这片土地,点燃千万盏不灭的灯火。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东晋风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