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守府议事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陆昶、谢玄、高啸三人凝重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
“陈七……殉国了。”陆昶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他将译出的密报轻轻放在案上,“他用命换来的消息,慕容儁誓师,十万大军西向洛阳是实。然,慕容垂及其所部精锐动向不明,最后迹象指向东南。”
谢玄拿起密报,快速浏览,指尖微微发白:“慕容垂……此人用兵,向来讲求出其不意。若其主力西进,何须隐匿行踪?陆兄,其所图,恐怕……”
“是我东海。”陆昶接口,语气斩钉截铁,“声西击东。慕容儁兄弟在洛阳吸引桓公和朝廷的注意,慕容垂这支真正的利箭,目标便是我们。”
高啸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乱响:“来得好!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石岭堡的仇,正好一块儿报!” 他眼中燃烧着战意,却也带着一丝忧虑,“府君,若慕容垂亲至,兵力必数倍于我,这郯城……”
陆昶抬手,止住了高啸的话头。他走到厅中那幅巨大的东海郡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蜿蜒的海岸线,最终停留在郯城东南方向、一处被特意标注出的隐蔽海湾。
“守城,自然要守。郯城经过数年经营,城防、棱堡、粮秣、军械,皆已非昔日可比。军民之心,亦可一用。” 陆昶缓缓道,随即话锋一转,“然,困守孤城,绝非上策。我等需有一支能在外策应,甚至能威胁敌后的力量。”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谢玄身上:“幼度,还记得我年前交予你,命你秘密操练的那支队伍吗?”
谢玄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郑重:“陆兄是指……‘碧涛’?”
“碧涛?”高啸面露疑惑,他主要负责陆战与新军,对水师之事知之甚少。
陆昶点头,对谢玄道:“是时候让他们浮出水面了。幼度,你详细与高将军说说。”
谢玄领命,面向高啸,解释道:“高将军,所谓‘碧涛’,乃是陆兄年前密令组建的一支轻型水师。不与寻常艨艟斗舰相同,此营所用,皆是以速度、灵巧见长的改进型走舸、赤马小舟。”
他走到一旁,取出一卷早已准备好的图册展开,上面精细地绘制着几种造型奇特的小船。
“高将军请看,此船吃水浅,船体窄,多以坚韧轻便的木材所制,甚至关键部位以秘法鞣制的皮革加固,辅以特制桐油,不仅航速远超寻常船只,转向更是灵活异常。每船标配八到十二名桨手,皆是精通水性、耐力出众的沿海子弟。”
高啸凑近细看,啧啧称奇:“这等小船,速度快是快,但怕是不经打吧?燕军若以大舰冲撞,或以投石轰击,岂非……”
谢玄微微一笑,指向图册上船只的各个部位:“高将军所虑,陆兄早已想到。这些船并非用来与敌军大舰正面冲撞。你看这里——船头装有改良过的轻型弩炮,可发射特制的火箭、毒烟罐,甚至能抛出带倒钩的铁索,专用于扰敌、焚帆。船舷两侧设有活动挡板,内侧暗藏小型神臂弓,接舷时可为跳帮士卒提供掩护。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自豪:“船底经过特殊设计,留有暗格,可携带一种陆兄命名为‘水底龙王炮’的物事,内填火药与铁蒺藜,以香线引燃,可在水下炸裂,虽难以直接炸沉大船,但足以惊扰敌军,毁伤船桨,甚至震慑其水军士气!”
高啸听得目瞪口呆,他完全没想到,在他专注于陆上练兵的同时,陆昶和谢玄竟然不声不响地弄出了这样一支装备奇特、用途诡异的水上力量。
陆昶接过话,沉声道:“碧涛营,不以巨舰强炮称雄,而以快、奇、诡制胜。其使命,非是决战于大洋,而是巡弋于近海,穿梭于内河,袭扰敌军粮道,截杀其斥候信使,必要时,可运载精干小队,登陆敌后,焚其粮草,乱其腹心!”
他看向谢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托付:“幼度,碧涛营自组建之日起,便由你一手操持。其士卒水性、操舟技艺、战术演练,你最为熟悉。如今大战将至,我将碧涛营正式交予你全权指挥!”
谢玄深吸一口气,肃然长揖:“玄,领命!必不负陆兄重托!”
陆昶又看向高啸:“高啸,你即刻传令全军,进入一级战备。加固城防,清野壁垒,动员乡勇,核查军械粮草!同时,派出所有精锐斥候,向北、向西延伸百里,我要时刻掌握慕容垂的动向!”
“末将遵令!”高啸抱拳,声如洪钟。
命令迅速下达。郯城这台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城墙上,民夫喊着号子加固女墙,搬运滚木礌石;工坊区,炉火日夜不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校场上,新军将士的操练喊杀声更加凌厉。
而在那处隐秘的海湾内,随着谢玄手持虎符到来,一艘艘造型奇特、涂着暗色伪装的小舟,如同蛰伏的猎豹,悄然滑出港湾。桨手们肌肉贲张,沉默而有力地将船桨切入水中。船头那经过改良的弩炮覆盖着油布,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陆昶独立于太守府最高的望楼,远眺北方沉沉的夜色,又回望东南方向那片深邃的大海。陆上有坚城,海上有奇兵,这是他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所布下的明暗两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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