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善晚宴上的初次亮相，许念以其独特的从容与智慧，成功地在那个浮华而挑剔的圈子里，留下了惊鸿一瞥，也替江澈抵挡了第一波潜在的刁难。回程的车上，江澈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眼底是未散的骄傲与更深沉的眷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上午，当许念正在画室整理《呼吸之间》展览的后续资料，江澈在书房处理邮件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了许念的手机上。
对方自称是亚历山大·兰斯福特，昨晚晚宴上詹姆斯·兰斯福特的孙子，也是兰斯福特家族在北美年轻一代的代表之一。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经过良好教养修饰、却难掩本质疏离与功利的磁性。
“许小姐，昨晚你的风采令人印象深刻。”亚历山大开门见山，语气是标准的商业寒暄，“尤其是你关于‘气韵’与‘数据流’融合的阐述，非常具有前瞻性。”
“谢谢，兰斯福特先生。”许念保持着礼貌，心中却升起一丝警惕。她记得昨晚江澈的简短介绍，这位亚历山大主要负责家族的艺术投资基金和新兴科技板块。
“不必客气。我打电话来，是代表兰斯福特艺术基金，对许小姐的作品表示浓厚的兴趣。”亚历山大的话语逐渐切入核心，“我们认为你的‘科技东方主义’风格，在当下的艺术市场中具备独特的稀缺性和话题性，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掘。”
许念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我们基金希望能够与许小姐建立深度的独家合作代理关系。”亚历山大抛出了诱饵，“我们可以为你提供顶级的全球画廊资源，运作你进入纽约、伦敦、香港的一线拍卖行，进行系统的市场推广和学术定位。我们可以确保，在三年内，将你的作品市场价值推升到一个让你满意的水平。”
条件听起来无比诱人，几乎是每个年轻艺术家梦寐以求的捷径。但许念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词——“独家合作代理”，以及背后隐含的掌控意味。
“兰斯福特先生，感谢您的青睐。”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不过，关于作品的代理和未来发展，我目前有合作的国内平台，并且更倾向于保持一定的独立性和自主选择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亚历山大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一些：“许小姐，我理解艺术家的坚持。但请相信，在顶级的艺术市场，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没有专业的资本和运作，再好的才华也可能被埋没。我们可以为你制定最完美的职业规划，比如，接下来的创作可以更侧重于‘文化符号’的提炼，或者强化‘身份认同’的议题，这些都是国际市场上经久不衰的热点……”
他开始像埃利奥特一样，试图对她的创作方向进行“指导”和“规划”。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江澈走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她讲电话的声音。他走到她身边，用眼神询问。许念将手机稍微拿开，用口型无声地说：“兰斯福特，亚历山大，想独家代理。”
江澈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示意许念打开免提。
许念照做了。
亚历山大还在继续他的游说：“……甚至，我们可以探讨将你的作品《元炁》或《星璇》进行限量版画复制，或者开发相关的数字艺术藏品NFt，这些都是快速提升知名度和市场价值的有效手段。许小姐，这是一个双赢的机会，希望你认真考虑。我们可以约个时间，详细谈谈合作细节和……未来的价码。”
“价码？”一直沉默的江澈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冰，透过免提清晰地传了过去。
电话那端的亚历山大显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江澈会在旁边：“……Jiang？你也在了。正好，我想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关于许小姐未来的商业前景……”
“亚历山大，”江澈打断他，语气是许念从未听过的、带着凌厉压迫感的冰冷，“我想你搞错了几件事。”
“第一，许念的艺术价值，不需要用‘价码’来衡量，更不需要被限定在所谓的‘文化符号’或‘热点议题’里。她的价值在于其本身的独创性和思想深度。”
“第二，她的未来，由她自己决定。无论是创作方向，还是商业合作。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有资格，对她进行所谓的‘职业规划’。”
“第三，”江澈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她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兰斯福特基金的合作模式，如果建立在剥夺艺术家自主权和扭曲创作内核的基础上，那么，我们没有兴趣。”
他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像冰冷的代码，精准地击碎了对方包裹在华丽辞藻下的商业算计。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亚历山大的呼吸似乎都滞住了。他大概从未遇到过如此直接、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尤其是来自一个理论上应该更需要资源和支持的年轻艺术家及其伴侣。
过了好一会儿，亚历山大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已经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Jiang，我很遗憾你是这样的态度。在商言商，我提出的都是最专业、最符合市场规律的建议。看来，你们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更大的舞台。”
“我们追求的舞台，或许与你定义的不同。”江澈冷淡地回应，“如果没有其他事，我们就聊到这里。”
他直接伸手，挂断了电话。
客厅里一片寂静。
许念看着江澈紧绷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能感受到他压抑的怒火。那不是因为她被骚扰，而是因为对方那种将她物化、试图将她独特的艺术灵魂塞进标准化商业模具里的傲慢态度，彻底触犯了他的逆鳞。
她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紧握的拳头，感觉到他指节的僵硬。她用手指，一点点将他蜷缩的手指掰开，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江澈，”她轻声唤他，“别生气。”
江澈深吸一口气，反手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他转过头，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后怕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乖乖，对不起……我还是让你接触到了这些……肮脏的算计。”
他把她护在他的世界里，为她挡开家族的明枪，却没想到，来自外界的商业暗箭，会以另一种方式，试图玷污她最珍视的创作自由。
许念看着他眼中的自责，摇了摇头。她拉着他走到画室，指着墙上《痕》那深邃的、仿佛蕴藏着无尽时间的色层，语气平静而坚定：
“江澈，你看《痕》。它记录时间的打磨，承受压力的沉淀。真正的艺术，从来不是在无菌室里诞生的。这些算计、诱惑、甚至贬低，都像是另一种形式的‘痕迹’。”
她转头看他，目光清澈而坚韧：“它们无法定义我，只会让我更清楚地知道，我要坚守的是什么。只要我的画笔还在，只要我的内心还有想要表达的东西，就没有什么能真正污染我的创作。”
“而且，”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了吻他依旧紧抿的唇，“我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你会帮我挡住那些真正恶意的风雨，而像今天这样的选择，我会自己来做。”
她的平静和坚定，像最有效的安抚，瞬间抚平了江澈心中翻涌的戾气。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把脸埋在她馨香的发间，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般的依赖：
“嗯。你守着你画笔下的宇宙，我守着你。”
掉马了吗？
是的，江澈试图为许念构建一个“纯粹”艺术世界的理想化保护罩，在赤裸的商业利益算计面前，被现实击碎，再次掉马。
掉下的，是他希望她永远远离世俗玷污的天真愿望。
露出的，是他更深层次的认知——真正的守护，不是将她隔绝于风雨之外，而是给予她选择的权利和坚守的底气，并在她做出选择后，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而她的内心，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强大和澄澈。
他的愤怒，源于珍视。
她的坚守，定义了真正的价值。
几分钟后，江澈的手机震动，是他父亲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句：
「兰斯福特那边反馈，你的小女朋友，很有‘个性’。看来，你选的这条路，比想象中更难。」
江澈看着这条信息，又看了看身边重新拿起画笔、神情专注的许念，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峭而坚定的弧度。
难？那又如何。
他的乖乖，值得这世上所有的坚持。
【第一百四十五集 完】
下一集预告：
接连的试探与压力，会促使江澈提前回国面对家族吗？亚历山大·兰斯福特是否会就此罢休？许念的《呼吸之间》展览引起了更多关注，一份来自欧洲重要双年展的邀请函悄然而至，这会是新的机遇还是更大的挑战？看两人在风雨淬炼中，感情愈发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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