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何时渐渐歇了,天色却并未好转,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一床浸透了冰水的厚重棉被,沉甸甸地捂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湿冷的寒风卷过,带着一股泥土腥气和某种腐朽植物的味道,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赵小满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泥泞中。赤足早已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只是凭着本能向前挪动。怀里的破被吸饱了雨水,沉得像块石头,不断向下坠着,牵扯着她肩背和断指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间尖锐的刺痛和浓重的血腥气。额角的伤口被冷风一激,反而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跳痛,让她昏沉的脑袋维持着最后一丝可怜的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这片空旷死寂的荒野里失去了意义。只有身后那串歪歪扭扭、很快被新雨模糊的脚印,和怀中陶罐随着步伐发出的、空洞而沉闷的撞击声,证明着她还在移动。
终于,脚下的泥泞逐渐变得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硬硌脚、混合着粗粝砂砾的触感。地势也开始微微起伏。
她抬起头,雨水模糊的视线费力地向前望去。
一片无比荒凉、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景象,撞入了她的眼帘。
这就是……村西乱石滩?祖父用命为她换来的……半亩沙荒地?
触目所及,是大片大片龟裂的、灰白色的土地。雨水并未能滋润它们,只是在那些深深刻入地面的裂缝里积攒起浑浊的水洼,像大地绝望的泪痕。无数大小不一的灰褐色碎石如同痼疾般遍布四处,从拳头大到磨盘大,嶙峋地刺破薄薄的土层,冷漠地指向阴沉的天空。枯黄的、带着尖锐硬刺的蒿草一丛丛顽强地扎根在石缝间,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呜的哀鸣。更远处,地势更加起伏,更大的乱石堆叠着,像一头头蛰伏的、沉默的巨兽。
贫瘠。死寂。看不到一丝生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雨后特有的、却带着绝望气息的土腥味。
一股冰冷的绝望,比这深秋的寒风更刺骨,瞬间攫住了赵小满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这就是她的生路?这样一片连野草都长得如此艰难的土地,如何能养活她?
肺腑间的灼痛再次汹涌而上,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暗红的血点溅落在龟裂的灰白色土地上,迅速被吸收,只留下几点深色的印记。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也随着这口血被咳了出去,她摇晃了一下,眼看就要栽倒在地。
不能倒……倒下去,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
她死死咬住牙关,舌尖尝到自己血液的腥甜,用尽意志对抗着铺天盖地而来的虚弱和眩晕。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绝望而不甘地扫视着这片仿佛拒绝一切生命的荒土。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了荒地的边缘。
那里,紧挨着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模糊的田埂界限,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棵……树。
一棵歪脖子旱柳。
树干扭曲虬结,树皮粗糙皲裂,布满了岁月的疤痕和风雨侵蚀的痕迹。它生长得极其艰难,大部分的枝桠都已经枯死,像干枯的鬼爪般伸向天空,只有靠近顶端的一小部分,还顽强地残留着几片被秋风摧残得残破不堪、奄奄一息的黄叶。
它的形态是如此丑陋、卑微,甚至带着一种痛苦的挣扎感。但它就站在那里,扎根在这片碎石和沙土之中,像一个被遗忘的、却依旧固执的哨兵。
赵小满死寂的瞳孔里,骤然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光。
标记!
这就是祖父地契上模糊提到的边界标记?这棵歪脖子柳?
她抱着沉甸甸的破被,踉跄着,几乎是扑爬着,朝着那棵歪脖柳挪去。赤脚踩在尖锐的碎石和砂砾上,留下淡淡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
终于,她来到了树下。
树根部分裸露在地表,如同挣扎求生的巨蟒,紧紧抓着贫瘠的土壤。树荫(如果那几片残叶能投下阴影的话)下,地面相对稍微湿润一点点。
她伸出那只勉强还能动的、血肉模糊的左手,颤抖着,抚上那冰冷粗糙、如同老人皮肤般的树干。
一种奇异的、微弱的联系感,透过掌心传来。
不是温暖,不是生机,而是一种同病相怜的、在绝境中挣扎求存的共鸣。
就是这里了。
这就是她的地。
她唯一的立足之地。
她靠着歪扭的树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滑坐在地上。破被和陶罐跌落在脚边,溅起少许泥浆。
她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看着那几片在寒风中顽强颤抖的残叶,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弧度。
然后,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龟裂染血的双脚,看着怀中那点可怜的“家当”,看着这片一望无际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荒凉。
寒风卷着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这片土地的低语。
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单薄的肩膀在冰冷的空气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没有哭声。
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
而在她头顶那棵歪脖子旱柳最高处一根枯枝的阴影里,一点极其细微的、暗褐色的鳞片光泽,悄无声息地滑动了一下,一双冰冷的竖瞳,漠然地俯视着树下那个如同被遗弃幼兽般蜷缩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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