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斋”的开张,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那日的喧闹与折扣过后,钱老板的生意策略并未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他似乎是铁了心要用价格战,迅速挤垮对面那家看似不起眼的小店。
“百味斋”门口,几乎日日都立着一块醒目的水牌,上面用朱笔写着大幅的优惠信息:
“本店酱菜,惊爆价!八宝菜五文一碟!”
“买熟食满三十文,送酱萝卜一小份!”
“开业酬宾持续半月,全场酱菜熟食,一律八折!”
这价格,几乎压到了成本线边缘,尤其是那些模仿“安食铺”腌菜风格的普通酱菜,价格更是低得令人咋舌。五文钱一碟的八宝菜,在“安食铺”类似的腌菜至少要卖到七八文。浓郁霸道的香气配合着低廉的价格,确实吸引了大量贪图便宜和尝鲜的顾客。“百味斋”门前,常常从早到晚都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钱老板那团脸上,终日洋溢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这股低价风暴,不可避免地冲击到了“安食铺”。
一些原本只是偶尔来、对价格敏感的散客,毫不犹豫地转向了对门。一些街坊出于好奇和划算的心理,也先去“百味斋”购买尝鲜。午间和傍晚的客流高峰时段,“安食铺”内明显感觉比往日冷清了一些,空置的桌子多了起来。李嫂看着对面熙熙攘攘的景象,再回头看看自家店内稀疏的客人,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趁着添水的功夫,忍不住对沈微婉抱怨:
“妹子,你瞧瞧!这姓钱的也太狠了!这价格,分明是赔本赚吆喝,故意挤兑咱们呢!再这样下去,咱们的老主顾怕是也要被拉走了!”
沈微婉正在给一位老书生续面汤,闻言动作未停,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她何尝没有感受到压力?那低廉的价格像一块磁石,确实吸走了不少人流。但她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李嫂,稍安勿躁。”她将面汤轻轻放在书生面前,对那位熟客歉然一笑,然后才转向李嫂,声音不高,却清晰稳定,“咱们的腌菜,用的是秋里自家精挑的鲜菜,用的是干净的老卤和新盐,不偷工,不减料,更不加那些来路不明的便宜酱色和猛料。这成本,本就比他那为了压价可能用的次等货、加重料要高些。咱们卖的是‘清白滋味’,图的不是一时热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店内。虽然客人少了些,但留下的,多是些熟悉的面孔。那位每日必来的陈夫子,依旧坐在老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他的素汤面配蒸山药;几位书院的书生,也依旧在靠窗的桌边,边吃边低声讨论;还有几位街坊老主顾,如卖炭的刘老汉,也依旧点着他的粥和饼,就着沈微婉送的腌菜,吃得津津有味。
刘老汉正好吃完,放下碗筷,满足地叹了口气,对沈微婉道:“沈掌柜,对面那家闻着是香,价格也便宜,可我老刘这肠胃,就认你这口。干净,吃了舒坦,不闹肚子。那些花里胡哨的酱菜,尝尝鲜还行,常吃可受不了那股子齁咸和香料味。”
旁边一位书生也附和道:“正是此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首要便是食材本真与洁净。沈掌柜此处,虽无珍馐,却胜在清爽宜人,正合我等读书人养身静心之道。对面那等浓油赤酱,偶尔食之或可,若论长久,还是此处熨帖。”
这些话,如同定心丸,让沈微婉心中稍安。她明白,价格战固然凶猛,但并非万能。她这些年来坚持的“干净、实在、本味”,已经在这些老主顾心中建立了牢固的信任和依赖。他们认的不是最低的价格,而是那份吃得放心、肠胃舒坦的品质。这份由时间和诚意积累起来的口碑,是“百味斋”短期内用低价无法轻易撼动的。
然而,这番景象落在对面钱老板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站在“百味斋”光鲜的柜台后,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眯着眼睛打量着对面的“安食铺”。他看到自家门前人流如织,生意火爆,心中自是得意。但当他注意到,对面那家小店虽然客人少了些,却依旧有不少固定的老主顾进出,尤其是那些穿着襕衫的书生和几位看起来家境不错的街坊,依旧选择在那里用餐时,他脸上那志得意满的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沉。
“哼,倒是小瞧了这寡妇。”钱老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身边一个机灵的伙计低声道,“看来,光是价格低,还弄不垮她。这些穷酸书生的臭讲究,还有那些老古板,就认她那套什么‘干净’、‘本味’的穷酸调调。”
那伙计连忙奉承道:“老板您说的是。不过咱们这价格,已经拉过来不少人了,她那边也就靠着几个老主顾硬撑,长久不了。”
“长久?”钱老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我可没耐心等她慢慢撑不下去。既然明面上的价格战效果不够理想……那就别怪我用点别的法子了。”
他盯着对面“安食铺”那块“清白滋味”的匾额,眼神变得愈发不善。一个恶毒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他心底悄然探出头来。他回想起之前隐约听到的一些关于沈微婉和那哑巴木匠的风言风语,又结合眼前这女人能稳住部分客源的现象,一个歹念逐渐成形。
“去,”他招过那个伙计,压低声音,附耳吩咐了几句,“……就这么办,找几个机灵点的人,把风声放出去。记住,要做得自然,像是无意间透露的,重点就说她家的腌菜,之所以味道‘特别’,是因为加了不干净的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还有,把她和那木匠不清不楚的关系,也给我添油加醋地传一传!我倒要看看,等她这‘清白’的名声臭了,还有谁敢去她那里吃东西!”
伙计心领神会,连连点头:“老板高明!小的这就去办!”
钱老板看着伙计匆匆离去的背影,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油腻而阴冷的笑容。价格战只是第一步,若不能迅速击垮对手,他不介意用更龌龊的手段。在他的认知里,商场如战场,无毒不丈夫。他要的,是“百味斋”独霸这条街,任何挡路的石子,都必须被毫不留情地踢开,哪怕这石子,只是一个苦苦支撑的寡妇和她那间小小的食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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