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那番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宣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沈母的耳中,钉入她固执了数十年的认知壁垒。店内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是为了衬托他话语落定后那石破天惊的余韵。
沈母僵在原地,如同一尊骤然被抽走了魂灵的木偶。她脸上那混合着刻薄与愤怒的表情凝固了,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模样。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惯于挑剔与命令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惊愕。她似乎无法处理耳朵接收到的信息——她那向来沉默顺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儿子,竟然……竟然敢用如此激烈、如此毫不留情的话语,当众顶撞她?反驳她?甚至……指责她?
时间仿佛停滞了数秒。
随即,那惊愕如同脆弱的琉璃,“啪”地一声碎裂开来,露出了底下汹涌澎湃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滔天怒火与羞愤!那怒火,不仅源于儿子话语本身的内容,更源于他这种前所未有的、公然挑战她权威的态度!这比沈微婉那个“外人”的存在本身,更让她感到一种被背叛的、锥心刺骨的刺痛!
“你……你……”
沈母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来,指向沈默,枯瘦的指尖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哆嗦,几乎无法瞄准。她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最初的震惊导致的苍白,迅速涨成了一种可怕的、如同猪肝般的紫红色。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你竟敢……”她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嘶哑的、不敢置信的颤抖,“你竟敢为了这个贱人……这么顶撞我?!这么跟你娘说话?!”
“贱人”两个字,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一种穷途末路般的恶毒。她所有的教养(如果还有的话),所有的体面,在这一刻彻底崩塌,只剩下最原始、最歇斯底里的攻击性。
她猛地向前冲了一步,不再试图去拉扯沈默,而是扬起那只枯瘦的手,似乎想要像往常教训不听话的孩童般,给儿子一个耳光,让他清醒,让他认错!然而,她的手挥到半空,却对上了沈默那双依旧赤红、却不再有丝毫犹豫和退缩的眼睛。那眼神里的坚定与痛楚,像一堵无形的墙,让她这凝聚了全身力气的一巴掌,硬生生地僵在了空中,怎么也落不下去。
这种连物理上的惩戒都无法实施的无力感,让她最后的理智彻底崩断。
“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字,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尖利,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愤怒和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她收回手,不再看沈默,而是用那双怨毒到极致的眼睛,死死地剜了一眼后厨那扇紧闭的小门,仿佛要将目光化作实质的诅咒,穿透门板,钉在沈微婉的身上。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为了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连生你养你的娘都不要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充满了刻毒的控诉,“我没你这个儿子!我就当……我就当我从来没生过你!你就跟着那个贱人过去吧!看她能不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延续你们沈家的香火!我看你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我没你这个儿子!”
这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在店内轰然敲响。这是沈母能想到的、最严厉、最决绝的惩罚。她要通过断绝关系,来惩罚儿子的“不孝”,来维护自己那摇摇欲坠的权威和可怜的自尊。
说完,她不再给沈默任何反应的时间,猛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试图劝解的李嫂,力气大得惊人。李嫂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痛呼。
沈母像是疯魔了一般,看也不看被她推开的李嫂,更不理会店内众人那惊骇、同情、或是鄙夷的目光,她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真是假的泪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老狼般的、凄厉又怨毒的嚎哭,然后低着头,像一颗冲出炮膛的炮弹,猛地撞开还在愣神的人群,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安食铺”的店门,消失在门外渐浓的暮色与寒冷的街道尽头。
店内,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被推搡的李嫂扶着桌子倒吸冷气的声音,以及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店门,证明着方才那场激烈到近乎惨烈的冲突并非幻觉。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彻底的决裂惊呆了。他们看着依旧僵立在原地、背影挺拔却仿佛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沈默,看着那扇空空如也的店门,心中五味杂陈。
沈默站在那里,母亲最后那番决绝的话语和凄厉的哭声,如同冰水般浇遍他的全身。他没有去追,也无法去追。他知道,母亲这次是动了真怒,那“断绝关系”的话,绝非一时气话。他亲手,将自己与母亲之间那根紧绷了多年的弦,彻底斩断了。
为了维护另一个女子的清白,他付出了与至亲决裂的代价。
这代价,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没有松开。他并不后悔方才的爆发,那是他必须说的话,必须做的事。他只是感到一种深切的、如同潮水般漫上来的疲惫与……茫然。
情路风霜,未见其甜,已尝尽凛冽。母子决裂,如同在他前行的道路上,又筑起了一道冰冷而高大的墙。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被休后,清白人间味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