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的试探与影的画
南风彩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忽视那种微妙的不安感。
早餐的风波之后，他刻意观察了皇甫异和小麦的互动。表面上，一切依旧完美——五弟耐心教导，妹妹认真好学，气氛融洽。但南风彩那双善于捕捉细节的眼睛，却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皇甫异的温柔似乎总带着一种精准的距离感，他的鼓励和安慰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精心计算，能最大程度地激发小麦的依赖和感激。而小麦，看向皇甫异的眼神里，除了依赖，似乎还多了一种近乎盲目的维护和一种……被特殊选中般的使命感？
这很不寻常。
这天下午，南风彩端着一壶新沏的花茶，敲响了藏书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皇甫异温和的声音。
南风彩推门而入，看到小麦正伏案写着什么，似乎是在做笔记，而皇甫异则坐在她旁边，姿态闲适地看着她，手指偶尔点一下纸面，低声说一两句。
“没打扰你们吧？”南风彩笑着走进来，将茶壶放在茶几上，“刚到的洋甘菊，想着你们可能喜欢，就送过来了。”
“二哥太客气了。”皇甫异站起身，笑容无可挑剔，“正好有点渴了，珊珊，休息一下喝杯茶吧。”
小麦抬起头，看到南风彩，也露出笑容：“谢谢二哥。”但她随即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皇甫异，仿佛在等待他的首肯。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南风彩的眼睛。她的依赖，似乎已经深入到潜意识里了。
“学习还顺利吗？”南风彩一边倒茶，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目光温和地扫过小麦正在写的东西，是一些关于艺术鉴赏的笔记，字迹工整，看得出很用心。
“嗯！五哥教得很仔细，我学到了很多！”小麦立刻回答，语气里充满了对皇甫异的推崇。
“小异确实耐心。”南风彩笑着附和，将一杯茶递给皇甫异，目光与他接触，带着温和的探究，“说起来，小异以前在国外，是主修艺术史之类的吗？看你懂得很多。”
这个问题看似平常，却暗藏机锋。他在试探皇甫异过去的背景是否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博学”。
皇甫异接过茶杯，指尖微凉，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自然得如同呼吸：“二哥说笑了，我身体不好，学业也是断断续续，只是闲暇时杂书看得多一些，谈不上专修。教珊珊也是赶鸭子上架，现学现卖，正好和她一起进步。”他回答得滴水不漏，既谦虚地否认了专业背景，又将教导行为合理化，甚至拉近了和小麦的距离——共同学习。
南风彩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心里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种圆滑得体的应对，绝非一个长期离群索居、体弱多病的人能轻易做到的。
他又将另一杯茶递给小麦，语气愈发温和：“珊珊也别太累着自己，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想出去走走，都可以跟二哥说，大哥忙，五哥身体需要休养，我时间还算自由。”
他试图传递一个信息：除了皇甫异，她还有其他选择，其他可以依赖的哥哥。
小麦接过茶，乖巧地点点头：“谢谢二哥。”但她的反应并不热烈，显然并没有真正把这话放在心上。她的世界中心，似乎已经牢牢系在了皇甫异身上。
皇甫异适时地轻笑开口，带着一丝调侃：“二哥这是要抢我老师的饭碗啊？不过也好，珊珊多个人照顾，我也能偷偷懒。”他巧妙地将南风彩的关心扭曲成了“抢饭碗”的玩笑，既显得自己大度，又不着痕迹地弱化了南风彩提议的重要性。
南风彩心中暗叹，面上却依旧笑得温和：“你啊，就知道偷懒。好了，不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他知道今天试探不出更多了，便起身告辞。
离开藏书室，南风彩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情况比他想的更棘手。皇甫异对小麦的影响和控制，比表面看起来更深。而小麦，似乎已经完全陷进去了。
他沉吟片刻，没有回花房，而是转向了宅子另一侧僻静的画室。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南风影正站在画架前，对着一幅完成了一半的风景画出神。画布上是皇甫家大宅的花园，笔触细腻，色彩运用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抽离现实的朦胧感，如同隔着一层雾霭看风景。
“小影。”南风彩轻声叫道，以免惊扰他。
南风影缓缓转过头，眼神有些焦距不清，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二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艺术家常有的那种心不在焉。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南风彩走到画架旁，看着那幅画，“画得很好，就是……感觉有点太安静了。”他斟酌着用词。
南风影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画布，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本来就很安静。”
南风彩心里一动，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觉得家里新来的妹妹怎么样？还有五弟，小异？”
南风影拿起一支画笔，无意识地在调色板上蘸着颜料，眼神再次飘向画布，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没什么情绪地说：“妹妹……像只受惊的小鸟。五哥……像画上的雾。”
像画上的雾？
南风彩微微一怔，看向那幅画。画面上，精致的花园和宅邸都被一层薄薄的、似有若无的雾气笼罩着，看起来美丽，却看不真切，也触不到真实。
这个比喻……意外地精准。
南风影似乎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特别，又开始专注地调色，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评价了一下天气。
南风彩看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四弟，知道他这里也问不出更多了。但“画上的雾”这个评价，却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美丽，温柔，却隔绝一切，掩盖真实。
这就是南风影直觉中的皇甫异。
南风彩离开画室，心中的忧虑更深了。连几乎不问世事的小影都能感觉到五弟的不对劲……
他站在走廊里，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落日，金色的余晖洒满庭院，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这个家，真的需要一场大风，才能吹散这层看似美好，却令人窒息的迷雾吗？
而他，又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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