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在金殿檐角,沈知微站在偏殿廊下,暖裘裹身,指尖压着腰侧尚未散去的闷痛。她没有回寝宫,也没有歇息,而是听着殿内传来的声浪——兵部侍郎周崇义的声音最响,一句句砸在青砖上:“以粮换城,是资敌!是纵寇!北狄狼性难改,今日受我施舍,明日必举兵南犯!”
她闭了闭眼。心镜系统仍在冷却,那道冰冷的倒计时悬在脑海深处,还差半炷香才能重启。但她早已不必依赖它来揣度人心。这些人不是蠢,只是被热血蒙了眼,把征战当功名,把杀伐当忠义。
殿中群臣附和之声渐起,主战派武官列班而出,齐声请命出兵。有人甚至喊出“趁其病,取其命”,说北狄使节未归,正是突袭良机,可直捣王庭,永绝后患。
裴砚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他目光沉静,袖中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却始终未开口压制。
沈知微知道他在等什么。
她在等,他也信她会来。
暖风拂过面颊,她睁开眼,整了整衣襟,缓步走入大殿。脚步不急不缓,像是一早便该在此处出现的人。
殿中声音稍稍低落。众人回头,见她面色仍显苍白,却站得笔直,眉宇间无一丝倦意,反倒有种沉静的锐利。
“诸位将军忧国,本宫心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北狄若真如诸位所言不堪一击,何须等今日?过去十年,他们年年犯边,我军胜少败多,伤亡逾十万,哪一次不是打着‘一举荡平’的旗号出征?”
周崇义脸色一僵,张口欲辩。
她抬手止住:“我不是反对用兵,我是问——你们凭什么认定,这次能赢?”
无人应声。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展开于案前:“三日前,我大周细作潜入漠北,带回此讯:北狄三王子联合右贤王,已于昨日夜袭王庭。现任可汗仓皇北逃,途中坠马重伤,生死未卜。边军两万倒戈,粮仓焚毁,百姓抢粮互屠,乱局已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若此时发兵,可长驱直入,直取其都。此乃天赐良机,失之则悔终生。”
殿中死寂片刻,随即炸开。
“真有此事?”一名武将上前一步,声音发颤。
“消息来源何处?”另一人追问。
沈知微淡淡道:“细作代号‘孤鸿’,潜伏北狄七年,曾三次传递关键军情,无一差错。此次情报附有王庭布防图、叛军行军路线、可汗逃亡方向,皆与近年我方掌握之信息吻合。”
她指向地图:“看这里,赤水原。叛军主力已越过此地,距王庭不足百里。而我边关大军只需三日便可集结完毕,五日内可渡漠河南下,截断其退路。”
周崇义双目发亮,猛地跪地:“陛下!机不可失,请准臣为先锋,率铁骑三千,直插漠南咽喉,断其归路!”
“臣附议!”
“臣请战!”
“愿随周将军赴死!”
主战派群情激昂,纷纷跪请出征。方才还怒斥“妇人误国”的声音,此刻已转为狂热的呼喊。
裴砚依旧未语。他看着沈知微,眼神深不见底。
她迎上他的视线,轻轻摇头。
“陛下,”她转向御座,“兵者,国之大事。即便敌已自溃,亦不可轻动。若贸然兴师,一旦情报有误,劳民伤财不说,反被残敌反扑,恐损国威。不如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三日之内,若消息属实,再议出兵不迟。”
“三日?”周崇义急道,“战机稍纵即逝!等三日,黄花菜都凉了!”
“那就等三日。”她语气平静,“你若信不过我,也信不过这满朝文武的眼睛?真有大战,难道还能瞒得住?”
周崇义哑然。
裴砚终于开口:“准所奏。三日为限,若军情确凿,朕亲点将出征。”
圣旨既下,群臣退散。主战派虽不甘,也只能暂忍。临走前,周崇义回头看了沈知微一眼,眼中仍有疑色,但已少了轻蔑。
殿门关闭,只剩她与裴砚。
“你早就知道他们会闹。”他说。
“他们不是闹,是怕。”她低声,“怕错过建功立业的机会,怕被人说是怯战。这些人心中没恨北狄,只有功名二字。”
裴砚起身,走到她面前:“所以你给了他们一个梦,又不让他们醒来。”
她笑了笑,没说话。
他知道她做了什么——那份密报,是假的。
真正的情报昨夜才到:北狄内部确有摩擦,但远未到内乱的地步。所谓三王子起兵,是她授意影鸦放出的谣言,专挑北狄权贵耳目散布,连使节归途都安排了“巧合”相遇的商队,故意泄露“大周已知内乱”的消息。
人心最怕猜忌。一句流言,足以让兄弟相疑,父子反目。
她不需要预言战争,她只需要点燃一根火线。
第二日黄昏,快马入京。
驿卒浑身尘土,冲进兵部衙门,高呼:“北狄生变!三王子起兵!王庭起火,可汗北逃!边军倒戈!”
消息传入宫中时,主战派已在朝房等候多时。听闻后当场欢呼,有人甚至热泪盈眶。
“娘娘神机妙算!”一名将领冲入后宫求见,跪地叩首,“您早知北狄必乱,竟提前布局,我等愚钝,竟还质疑您的决断!”
她坐在榻上,只淡淡一笑:“是天要亡他,非我能料。”
第三日清晨,另一密探归来。
此人直入御前,呈上密件:真相揭晓。前报确系大周细作故意散播谣言所致。北狄可汗本无意退位,但三王子疑其欲废己立幼,又闻“大周将趁乱出兵”之说,惊惧之下抢先动手,终致兵戎相见。
殿中再度聚议。
沈知微立于中央,面对满朝文武,缓缓开口:“我说北狄内乱,并非得知其事,而是促成其事。”
众人震惊。
她看向周崇义:“将军想打仗,我不拦。但我问你——是派十万大军血战三年,死伤无数,换来一场胜利;还是不动刀兵,只凭一道谣言,就让敌人自己打起来,哪个更胜?”
周崇义嘴唇微动,说不出话。
“真正的胜者,不在疆场拼杀,而在庙堂布局。”她说完,转身走向沙盘,指尖划过北境山川,“你们看到的是战鼓,我看到的是人心。你们想砍树,我直接拔根。”
殿中寂静无声。
良久,周崇义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臣……服。”
其余主战派将领陆续低头,有人抱拳行礼,有人默默退后。曾经的怒骂与不屑,此刻化为沉默的敬意。
裴砚站在高阶之上,望着她的背影。她站在沙盘前,手指轻点几处要道,神情专注,仿佛整个北方都在她掌中流转。
朝会结束,群臣散去。
她未动,仍立于殿中。
烛火映照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柄不出鞘的刀。
门外传来脚步声,宦官低声禀报:“影鸦回报,北狄使团昨夜宿于三十里铺,今晨继续北行,一切如常。”
她点头:“盯紧些。若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
脚步声远去。
她伸手抚过沙盘边缘,指尖停在一处关隘上。那里是北狄通往中原的咽喉,也是下一波风暴的起点。
窗外风起,吹动帘幕一角。
她忽然抬头,望向北方。
远处天际,乌云正缓缓聚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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