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钉滚落在凤印的影子里,沈知微指尖一顿。她没有低头去看,只是缓缓将袖中纸条攥紧,压在掌心。
内侍快步上前,低声禀报:“娘娘,西华门外百姓已候了两个时辰,说是专程来谢医馆救命之恩。”
她抬眼,目光从殿角垂下的铜铃上掠过,轻轻点头:“让他们进来。”
片刻后,几名衣衫洗得发白的百姓被引入大殿。为首的老人拄着拐杖,双手捧着一个粗布包,颤巍巍跪下:“小人一家五口,前月染了风寒,大夫说怕是熬不过去。幸得城南官办医馆施药救治,如今全活了下来。这药包是当时用过的,小人特意带来,求娘娘收下,表一份心。”
他身后几人也跟着叩首,声音哽咽:“娘娘仁德,救了我们这些草民啊!”
沈知微起身,走下凤阶。她在老人面前停下,亲自扶起他:“药是朝廷备的,医是朝廷派的,你们该谢的是国法清明,不是我。”
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泪光:“可若不是您力排众议,建这医馆,我们连门都进不去……”
“那就记着,以后邻里有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她松开手,转身对内侍道,“赐他们每人三匹棉帛、两石米粮,再给那几个孩子各备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
百姓们连连叩首,有人泣不成声。
她站在殿心,听着那一声声“娘娘大恩”,脸上没有笑意。这些话听得多了,反而让她心里沉。仁政推行才半年,百姓便如此感激涕零,可见从前的日子有多苦。可今日他们跪她如神明,将来若有疫病蔓延而她无力应对,这些人会不会转头骂她是祸根?
她不愿想那么远,只知眼下每一步都不能错。
正想着,一名太监急步走入,在殿侧低语几句。
她眉头一皱:“辽东急报?”
对方点头:“昨夜传来的八百里加急。说是边境暴发热症,已有上百人染病,地方药材告罄,请求朝廷支援。”
沈知微当即走向御案,提笔就写:“即刻开启皇库药房,调拨三等以上药材五百箱,优先送往辽东。沿途驿站不得延误,违令者以军法论处。”
写完掷笔,她唤来殿外值守的太监:“去太医院,召正使即刻入宫。”
不到半盏茶工夫,太医院正使匆匆赶来,额上还带着汗。
“十位精通疫症的老太医,两刻钟内整装出发。”她说得干脆,“带够药具,随行还有五百箱药材。我要他们一路护送到辽东府衙门口。”
老太医躬身应是,又迟疑道:“可……近日阴雨连绵,路途艰险,只怕……”
“人到了,药到了,命才能活。”她打断他,“你告诉那些大夫,我不问他们能不能到,只问他们敢不敢去。去了,朝廷记功;逃了,革除医籍,永不准行医。”
太医脸色一凛,重重叩首:“臣明白!”
待他退下,殿外传来脚步声。裴砚走了进来,玄色常服未换,显然是刚处理完政务便直接过来。
他看了眼尚未收起的药单,又看了看仍跪在殿中的百姓,嘴角微扬:“爱妃,百姓如此爱戴,可满意?”
她没看他,只望着窗外细雨。
“仁政非为赞誉,只为百姓少些病痛。”
裴砚静了片刻,忽然笑了:“有你在,这江山才算是活的。”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步伐稳健,背影挺直。走到殿门口时,却又停了一下:“辽东的事,交给你了。”
她点头:“我知道分量。”
百姓仍在叩首,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娘娘大恩,天底下再没有比娘娘更贤的后了!”
呼声传出院墙,惊起了檐下一群麻雀。
沈知微没有回应,只是回到御案前坐下。桌上堆着几份奏折,最上面那份是边疆屯田策。她翻开看了看,提起朱笔,在空白处写下批语:
“医馆可救急病,田策方除饥根。二者并行,不可偏废。”
墨迹未干,她放下笔,伸手摸了摸腰间凤印。
这枚印,她握得太久了。从前是为了自保,后来是为了破局,如今终于能用来做点实实在在的事。
内侍轻声提醒:“娘娘,辽东第一批药材已装车,半个时辰后出宫。”
她点头:“让护送的御林军带上火折子和干粮,路上不得生火做饭,以防延误。”
“是。”
又有人来报:“王妃送来新制的防瘟香囊二十个,说是请娘娘转交赴辽东的大夫们。”
她略一思索:“送去太医院,每个大夫配两个,再加一套厚棉袍。”
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她始终坐在案前,未曾起身。
雨还在下,打在屋瓦上沙沙作响。宫道上的青石已被雨水冲刷得发亮,一辆辆运药的马车正缓缓驶出宫门,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圈圈涟漪。
她盯着那份屯田策,手指轻轻敲了敲纸面。
北方旱情未解,南方水患初现,今年收成恐怕难言乐观。医馆虽已铺开,但缺医少药的地方仍有不少。眼下辽东疫情只是开端,若秋后粮食不足,灾民流徙,疫病必然扩散。
她不能再等。
正欲召内务府主事问话,殿外又传来急促脚步。
一名太监几乎是跑着冲进来,手中捧着一封密函:“启禀娘娘!辽东再报——当地医师不足,已有三人倒下,病情凶猛,恐难支撑七日!”
她猛地站起。
“再去太医院,把剩下所有懂疫症的大夫都召集起来。我不管他们有没有差事在身,今夜必须列出名单,明日一早,第二批人出发。”
太监颤抖着应声要走,又被她叫住。
“等等。”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递过去:“持此牌去兵部调骑兵营三十人,专程护送。告诉他们,这些人比军粮还重要,一个都不能在路上出事。”
太监接过玉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殿内重归安静。
她坐回椅子,呼吸略显沉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凤印边缘,一下,又一下。
这时,一只飞鸟穿过雨幕,撞在窗棂上,扑腾了几下翅膀,跌落在地。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那只鸟挣扎着想要起飞,但右翅明显受伤,拍打了几次都没成功。它在地上挪动,朝着屋檐下干燥的地方爬去,动作缓慢却不停歇。
沈知微静静看着。
直到那鸟终于钻进角落,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她收回视线,拿起另一份奏折。
笔尖蘸墨,落纸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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