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落在陆其脸上,没有阴影晃动。他嘴角还挂着那丝冷笑,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找到地图。丁浩站在单向玻璃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里曾贴过钟正国的手腕,也握过“辰字号”怀表的金属外壳。
沈墨从技术科回来,脚步沉稳。他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几张图——买家信息尚未追查到,但陆其名下的三个交易账号已被锁定,其中一条记录显示,三天前有人转账三万元,备注写着:“图纸清晰,再要两份。”
“地图已经流出去了。”沈墨低声说。
丁浩没抬头。他脑子里还在回放陆其刚才的话:“你们以为……只有一张?”
不是威胁,是陈述。
他转身走出警局,没解释,也没停下。沈墨跟了出来,在车边拦住他:“你现在去哪?”
“回去看看。”丁浩说,“回铺子。”
沈墨皱眉:“证据都封存了,你还想看出什么?”
“我不知道。”丁浩看着远处街角,“但那张草图,我一直没想明白。”
钟表铺“时光刻度”门口拉起了警戒线,门锁换了新的。丁浩掏出钥匙开门时,指尖碰到门缝里夹着的一角纸片——是那天拍摄的齿轮草图复印件,被风吹进来卡住了。他捡起来,展开。
红笔圈出的三个数字:3、7、12。
旁边画着三组齿轮,彼此啮合。大齿轮带动中齿轮,中齿轮再带动小齿轮。线条清晰,标注工整,可越看越不对劲。
丁浩蹲下身,把草图平铺在修表台上。他取来尺子和量角器,一点点测量每个齿轮的齿数与咬合角度。十五分钟后,他停了下来。
传动方向错了。
大齿轮顺时针转动,带动中齿轮逆时针,这没问题。但接下来,中齿轮本该以特定角度推动小齿轮旋转,图上却画成了反向受力结构——也就是说,一旦运转,小齿轮会被直接卡死,整个机芯会在三秒内损毁。
这不是疏忽,是根本不懂精密传动的人才会犯的错误。
丁浩盯着那三个被圈出来的数字。3、7、12。
他忽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拨通沈墨:“查一下陆其的工号,是不是03712。”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档案刚调出来,他的正式编号就是03712,机械厂编制,入职五年。”
“那就对了。”丁浩轻声说,“这不是密码,也不是时间,是他留下的痕迹。”
“什么痕迹?”
“身份的破绽。”
沈墨赶来时,丁浩正坐在修表台前,面前摆着两张纸。一张是草图,另一张是从陆其交易页面截下来的工装照——陆其穿着蓝色维修服,胸前别着工作牌,编号模糊,但能辨认出末尾是“3712”。
“一个修表匠不会犯这种基础错误。”丁浩指着草图上的啮合点,“钟正国干了四十年,每一笔草图都精确到微米。这张图不是他画的,是别人模仿他风格写的,故意留下线索,或者……炫耀。”
“你是说,陆其自己画的?”
“他在试探。”丁浩摇头,“他知道钟正国看得懂这种错误,所以用这种方式挑衅。但他没想到,真正看懂的会是我们。”
沈墨拿起草图细看:“可这能说明什么?最多证明他不懂钟表。”
“问题就在这里。”丁浩翻开技术科昨天送来的背景报告,“陆其履历写得很清楚:重型机械厂齿轮传动组技工,负责大型设备维护。他们处理的是吨级齿轮,靠液压驱动,讲究力量传递,不讲精细配合。这种人看惯了粗齿咬合,自然会忽略小型机芯里的微妙角度差。”
沈墨眼神变了:“你是说,他根本不是来找钟正国请教修表的?他是凭着自己的机械经验,试图强行拆解怀表?”
“所以他问的是‘怎么开’,而不是‘哪里坏了’。”丁浩声音低下去,“钟正国一听就知道对方外行。他拒绝了,陆其就动手了。”
沈墨缓缓坐下:“可我们还是没法阻止地图扩散。他已经卖出去三份,买家是谁都不知道。”
“那就得让他主动说出来。”丁浩站起身,“他不怕被抓,怕的是别人拿着同样的图去换钱。只要我们让他相信,只有他知道真正的开启方式,他就会开口。”
“你打算怎么做?”
“让他意识到,自己露出了不该露的马脚。”
两人回到警局时,陆其还在审讯室坐着,姿势没变。见他们进来,他抬眼看了看,目光在丁浩脸上多停了一瞬。
“又有新发现了?”他问。
丁浩没答话,只是把那张齿轮草图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
陆其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图有问题。”丁浩说,“你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根本转不动?”
陆其抬眼:“我不懂这些,随手记的。”
“那你为什么偏偏圈出3、7、12?”丁浩盯着他,“钟正国不会这么编号。他的图纸从来不用数字标记齿轮,而是用字母加罗马数字。你不知道这点,所以用了自己的习惯——你的工号。”
陆其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节奏很慢。
一下,两下,三下。
丁浩心头一跳。
那个数数的节奏……和钟正国魂魄重复的动作,完全一致。
不是模仿,是本能。
“你在巡检时,每走一段就要核对设备编号。”丁浩继续说,“3号井、7号阀、12号泵。你习惯了这个顺序,所以画图时也按这个逻辑来。可你忘了,钟表不是管道系统。”
陆其终于笑了:“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我承认卖了图。可你们拿不到原件,也找不到买家。我什么都不说,最多判个杀人,总比把路全堵死强。”
丁浩没反驳。他慢慢卷起草图,放进文件袋。
“你知道吗?”他说,“钟正国临死前,看到的就是这张图。他知道是你画的,也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他一直数着‘1、2、3’,不是在提示时间,是在提醒后来的人——有人来了,带着错误的齿轮。”
陆其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丁浩转身往外走,脚步平稳。走到门口时,他停下。
“真正的‘辰字号’怀表,第三层暗格开启后,会弹出一根极细的钢针。你没拿到真表,所以不知道这一点。你卖给别人的,都是假图。”
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审讯室里一片寂静。
沈墨跟上来,压低声音:“他会信吗?”
“他会想。”丁浩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只要他开始怀疑别人手里的图是假的,他就坐不住了。”
沈墨点头,正要说话,手机响了。
是技术科打来的。
“陆其住处搜到了一台微型蚀刻机,还有未完成的金属图纸模板。初步比对,和我们手中的真图存在细微差异——通风口角度偏差了两度。”
丁浩接过手机,听完了报告,一句话没说,转身又朝审讯室走去。
这一次,他手里拿着那份刚打印出来的对比图。
推开房门时,陆其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像是在检查指甲。
丁浩把图放在桌上,指着一处弯曲的通道节点。
“你复制的地图,这里少了一道折角。”他说,“买主如果按这个去做模型,根本进不了库道。”
陆其抬起眼,瞳孔微微收缩。
丁浩俯身,声音很轻:“现在,你还觉得他们手里的图值钱吗?”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阴魂委托簿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