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是黏的,混着十几个人呼出的浊气、汗味和角落里草药残渣发酵后的酸味。
正中央,磨盘大的聚灵阵盘上,几块劣质的下品灵石发出最后一点微光,像垂死之人的呼吸。稀薄的灵气被盘坐在旁的三个女修贪婪地瓜分,连一丝都漏不到曹三阳所在的角落上铺。
小莉回来了,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
她没说话,把背上的派送袋往地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将身体的重量全卸在下铺的床板上,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曹三阳能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几乎已经枯竭,经脉像干涸的河床。一天御剑奔波的消耗,靠这破屋子里聊胜于无的灵气,根本补不回来。
这里不是修行的地方,只是一个勉强让人不死去的巢穴。
曹三阳蜷缩在硬邦邦的木板上,翻了个身,想离那股混杂的气味远一点。他的手肘碰到一个硬物,发出轻微的“咯噔”声。
他摸索了一下,是一个小小的木制画框,被塞在床板和墙壁的缝隙里。
借着阵盘最后的光,他看清了画框里的东西。
那是一幅褪了色的画像,画上是两个并肩站立的少女。一个正是小莉,另一个,依稀能看出是驿站管事周姐年轻时的模样。
画上的小莉,眼睛亮得像淬了水的星星,嘴角狡黠地翘着,手里握着一柄崭新的飞剑,神采飞扬。她身边的周姐,眉眼含笑,温婉动人,不像现在这样,整天只和冰冷的算盘打交道。
她们都那么美,美得像初春枝头新发的嫩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
曹三阳再抬头,看向下铺那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疲惫,麻木,像一株被反复踩踏,已经忘了如何舒展枝叶的野草。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这吃人的工作,这该死的生活,就是这样把人身上所有的光,一点一点地磨掉的。
他正看得出神,身上那件叠好的凤凰谷外门弟子服,从床沿滑了下去,悄无声息地掉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啪嗒。”
下铺的小莉猛地睁开了眼,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坐了起来。
她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那件沾了灰的衣服上,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
“捡起来。”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极度疲惫后的沙哑。
曹三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对自己说话。
他默默地爬下梯子,弯腰去捡那件衣服。
“你知不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钱?”小莉盯着他,眼神像刀子,“坊市里一件二手的,都要卖五块下品灵石。够交我们所有人一个月的房租了。”
她看着曹三阳那张茫然又带着点屈辱的脸,语气里多了一丝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怜悯的意味。
“看你这样子,是从外地流落过来的吧?”
“举目无亲,饭都吃不饱,就想着买件宗门弟子服充门面?”
“这衣服,大概是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弄脏了,弄破了,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曹三阳攥着那件衣服,指节捏得发白。他想反驳,想说自己是真正的凤凰谷弟子,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现在这个样子,和流落街头的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小莉看他不说话,以为是默认了。她眼里的那点锋利淡了下去,重新躺倒,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收好。别再掉了。”
她丢下这句话,再没动静,似乎是睡着了。
曹三阳站在原地,手里那件衣服的布料,仿佛有千斤重。
夜色渐深,屋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
无人察觉,在天井对面那栋屋子的屋檐下,一只指甲盖大小、通体漆黑的甲虫,正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它那对复眼的角度,将屋内的景象,一帧不漏地尽收眼底。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在修仙界当房东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