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伟那句“我要留在，新的钢七连”，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
整个宿舍里，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成才已经走到门口，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怜悯。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决定。
罗元征和赵瑞龙更是直接笑出了声，那笑声里满是轻蔑。
“留在新的钢七连？一个被打散重组，前途未卜的空壳子？”
罗元征夸张地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祁同伟，你是不是训练把脑子练傻了？放着战一连、铁二连这种王牌不去，去守一个烂摊子？”
赵瑞龙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惋惜。
“祁同伟啊祁同伟，我真是高看你了。我以为你是个有野心的枭雄，没想到，你骨子里还是个看不清形势的蠢材。”
“你以为你这是重情重义？不，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当儿戏。等着吧，一年之后，我们会在演习场上再次相遇。“
“到时候，我踩着你的肩膀，晋升成军官。而你，可能还在新的七连里，给新兵蛋子们洗裤衩。”
伍六一气得脸都青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要不是史今死死拉着他，他早就冲上去跟那两个家伙拼命了。
高城和洪兴国对视了一眼，眼神里同样是化不开的震惊和困惑。
“祁同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城的声音沙哑，他走到祁同伟面前，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丝动摇或者玩笑。
可是，没有。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只有最深处，燃烧着一簇让他都感到心悸的火焰。
“报告连长，我知道。”祁同伟的回答，依旧平静，却无比坚定。
“你……”高城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
他想骂人，想把他骂醒，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对着宿舍里还剩下的人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该去哪儿去哪儿！赶紧滚蛋！”
战士们一个个默默地背起行囊，走到高城和洪兴国面前，敬了最后一个军礼，眼圈通红。
“连长，指导员，我们走了。”
“保重！”
“滚！都给老子滚！”高城红着眼，别过头去，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花。
很快，原本还算热闹的宿舍，就彻底空了。
只剩下高城、洪兴国，还有史今、伍六一，以及祁同伟。
还有一个……缩在角落里，不知所措，抱着小马扎不敢动的许三多。
他没地方去，也没人要他，只能留下来。
“祁同伟，你跟我来。”高城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出了宿舍。
连部办公室。
高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抖出一根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给我一个理由。”他吐出一口浓烟，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否则，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团长，让他把你调去战一连。”
他不想让这个自己最看好的兵，就这么毁了。
祁同伟没有说话，他走到高城面前，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高城的搪瓷缸子里倒满了水。
“连长，你还记得赵瑞龙走之前说的话吗？”祁同伟的声音很轻。
高城皱了皱眉，没好气地说道：“那混蛋说的屁话，我记他干嘛？”
“他说，我们这些人，生来就是牛马。而他们，生来就在罗马。”
祁同伟看着高城，“他说，我的终点，最多也就是一个兵王。而他，未来是要当将军的。”
高城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所有基层官兵心里的一根刺。
他不想承认，但这就是现实。
“他说得对。”祁同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我们努力一辈子，可能都够不到人家的起点。”
“但是。”祁同伟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谁说，牛马，就不能把罗马给掀了？”
“轰！”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直接劈在了高城的脑子里！
他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祁同伟。
掀翻罗马？
这小子……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的野心，到底有多大？
“钢七连的改编，对很多人来说，是灾难，是末日。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祁同伟继续说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吸引着高城的全部心神。
“但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这是天大的机遇！”
“连长，你难道就甘心，眼睁睁看着你一手带出来的钢七连，就这么分崩离析，成为历史名词吗？”
“你难道就甘心，看着史今班长，伍六一班副，这些全团最顶尖的兵，在别的连队里，被磨平了棱角，最后黯然退伍吗？”
“你难道就甘心，看着成才那样的聪明人，去别的连队钻营投机？看着罗元征、赵瑞龙那样的二世祖，踩着我们的肩膀，平步青云吗？”
祁同伟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高城那颗骄傲的，不甘的心上。
高城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当然不甘心！
他做梦都想把钢七连打造成全军最强的连队！
他做梦都想看着自己手下的兵，一个个都有出息！
可现实是，一纸命令，就把他所有的梦想，都击得粉碎。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高城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这是师部的命令，是军队改革的大势，我能怎么办？我拿什么去跟人家斗？”
“就拿这个‘新’的钢七连去斗！”祁同伟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搪瓷缸子嗡嗡作响。
“他们不是要改革吗？不是要搞数字化，信息化吗？”
“好啊！我们来帮他们搞！”
“他们不是要把钢七连撤编重组吗？”
“那我们就借着这个机会，把钢七连，打造成一把，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锋利，更致命的尖刀！”
“一把，足以让整个A军，都为之颤抖的尖刀！”
祁同伟的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火焰。那股磅礴的野心和自信，几乎要将整个办公室都点燃。
高城彻底被镇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被重塑。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狂了，足够傲了。
可跟眼前这个家伙比起来，自己那点骄傲，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过家家。
这个新兵，他想的，根本就不是在一个连队里当兵王。
他想的，是改变规则，是制定规则！
他想的，是胜天半子！
“我……”高城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得厉害。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祁同伟这番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需要时间，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
“祁同伟。”高城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让我……让我想想。”
“是，连长。”祁同...伟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了。
接下来，就等它生根，发芽。
高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夜。
他抽光了整整一包烟。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照进窗户时，他推开门，看到了宿舍门口的三个身影。
祁同伟，伍六一，许三多。
他们三个人，都没有走。
“你们……”高城愣住了。
“连长，我们哪儿也不去。”伍六一的回答，斩钉截铁。“钢七连在，我们就在！”
许三多也憨厚地笑了笑：“是啊，连长，我也不走”
高城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看着这几个，愿意陪着他一起疯，一起赌上未来的兵。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胸中喷薄而出。
“好！”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我们钢七连，没了。”
“也从今天起，我们钢七连，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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