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七连,真的散了。
昔日里人声鼎沸的营房,如今空空荡荡,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
训练场上的呐喊和汗水,食堂里的喧嚣和饭香,都成了遥远的记忆。
整个连队,除了几件必须留守的装备,几乎被搬空了。
最终,留在这个被命名为“数字化侦察连筹备组”的空壳子里的,只有四个人。
连长高城。
副班长祁同伟。
还有,没人要,也无处可去的许三多。
以及,死活不肯走,非要跟祁同伟和高城共存亡的伍六一。
史今最终还是被指导员洪兴国硬拉着去了团部直属的修理连。
指导员说,史今技术好,人又老实,去修理连当个班长,安安稳稳干到退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史今走的时候,哭得像个孩子。
他抓着祁同伟和伍六一的手,一步三回头。
“同伟,六一,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班长,放心吧。”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背,“我们等着你回来。”
伍六一则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用力的拥抱。
就这样,钢七连的最后一点温度,也随着史今的离开,被带走了。
留下的四个人,形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组合。
高城,像一头被拔了牙的狮子,整天黑着脸,在空荡荡的营区里来回踱步。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一股无处发泄的邪火。他想找人打一架,可放眼望去,连个鬼影都没有。
伍六一,则是把所有的精力都发泄在了训练上。
每天从早到晚,都在训练场上折磨自己,仿佛要把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榨干。
许三多,依旧是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打扫着那本就一尘不染的宿舍和走廊,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个多余的人。
只有祁同伟,像个没事人一样。
他每天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时钟。
早上,带着伍六一和许三多跑五公里。
上午,练习射击和格斗。
下午,看书,研究地图。
晚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拉着许三多,在宿舍里下军棋。
这种悠闲自得的态度,让高城看得牙根直痒痒。
这天下午,高城又在连部门口烦躁地抽着烟,看着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伍六一,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有心思下棋!”他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开宿舍的门,对着里面吼道。
宿舍里,祁同伟和许三多正坐在小马扎上,楚河汉界,杀得正酣。
许三多被他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炮”都掉在了地上。
祁同伟却连头都没抬,只是平静地移动了一下自己的“车”,说道:“将军。”
“将你个头的军!”高城几步冲上去,一把将棋盘给掀了。“老子都要被人给将死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玩!”
棋子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许三多吓得赶紧蹲下去捡。
祁同伟这才缓缓抬起头,看着暴怒的高城,笑了笑。
“连长,发这么大火干什么?气大伤身。”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说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算把房顶给掀了,师部的命令也撤不回来。”
“那我能怎么办?!”高城吼道,“就跟你一样,坐在这里等死吗?!”
“谁说我们在等死?”祁同伟反问。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空旷的营区,声音悠远。
“连长,你觉得,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高城愣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缺人,缺枪,缺装备!什么都缺!”
“不。”祁同伟摇了摇头。“我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在新的编制和人员下来之前,我们至少有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这三个月,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最好的机会。”
高城皱起了眉,他感觉自己又快被这小子给绕进去了。
“机会?什么机会?混吃等死喝西北风的机会吗?”
“是打造一支真正王牌的机会。”祁同伟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连长,你以前带兵,每天要处理多少杂事?开会,写报告,搞后勤,抓思想……你真正用在研究战术,研究训练上的时间,有多少?”
高城沉默了。
祁同伟说的是事实。
一个连队的主官,每天都被各种琐事缠身,真正能静下心来琢磨打仗本身的时间,少之又少。
“现在,不一样了。”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也什么都不用管。我们可以把百分之百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最核心的事情上。”
“我们可以重新设计我们的训练大纲,把那些没用的,花里胡哨的东西,全都扔掉!”
“我们可以反复推演战术,把我们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遇到的战场环境,都模拟一遍!”
“我们甚至可以……”祁同伟看了一眼旁边还在捡棋子的许三多,和门外那个还在疯狂训练的伍六一。
“把他们两个,打造成两个,足以让全团都震惊的,超级兵王!”
高城的心,猛地一跳。
他看着祁同伟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感觉自己心底那团熄灭的火,又一次被点燃了。
是啊。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机会吗?一个可以不受任何干扰,专心致志打造一支理想中部队的机会!
“你小子……”高城指着祁同伟,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祁同伟笑了。
他走过去,把地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捡起来,重新摆好。
“连长,棋还得下,日子也得过。”
“不过,从今天起,我们可以换个玩法。”
他从床底下,摸出了一副扑克牌,在手里熟练地洗了洗。
“会斗地主吗?”
高城一愣。
“什么玩意儿?”
“一种比下棋更考验智慧和配合的游戏。”祁同伟把牌发好,将其中一份递给了高城,另一份给了许三多。
“来吧,连长。”
“让我们从征服这张牌桌开始,一步一步,去征服我们未来的战场。”
高城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接过那副牌,重重地坐在了小马扎上,那动作,仿佛是要坐上将军的宝座。
“好!”
“今天,老子就陪你斗一斗!”
门外,伍六一也停下了训练,他看着宿舍里那三个围坐在一起的身影,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他想不通,副班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但他知道,从今天起,钢七连,或者说,新的钢七连,要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
一场以斗地主为名的“战争”,在空无一人的钢七连营房里,悄然打响。
牌桌上,是看不见的硝烟。
牌桌下,是一个更加宏大,更加疯狂的计划,正在慢慢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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