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清冷、苍白、却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清晰地映入了崔明远的眼帘!
尖俏的下巴,线条流畅而脆弱。挺翘的鼻梁,如同精心雕琢的白玉。而最慑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
那并非寻常的黑色或褐色,而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如同最纯净的琉璃般的浅琉璃色!剔透,澄澈,却又如同蒙着一层终年不散的薄薄冰雾!此刻,那冰雾般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着那片飘落的紫色花瓣,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极其纯净的惊愕与茫然!如同初生的幼兽,第一次见到飘落的雪花,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无措。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喧嚣的丝竹声、文士的谈笑声、水流的淙淙声、风过花叶的簌簌声…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潮水般褪去!
崔明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极其突兀地、狠狠地停滞了一下!
紧接着!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无比陌生的暖流,如同冰封千年的荒原上,骤然涌出的一股清泉,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近乎神迹般的温暖,猛地注入了他心口那片盘踞了十五年、冰冷死寂、如同巨大空洞的所在!
温暖!
这感觉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令人颤栗!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逢遇甘霖,如同冻僵濒死的旅人拥抱篝火!那缠绕了他十五年的、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空荡感,竟然被这突兀涌出的暖意,极其短暂地、极其微弱地…驱散了一丝!心口那块沉重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寒冰,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流悄然融化了一角!
这温暖来得如此迅猛,如此纯粹,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晕眩的错觉!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只是呆呆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花架下那双琉璃色的、带着惊愕的纯净眼眸。仿佛那温暖,便是从这双眸子里流淌而出,直抵他早已冰封的灵魂深处。
然而!
就在这温暖如甘霖般沁入心脾,驱散了一角冰寒的刹那!
一股截然相反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灼热,如同压抑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自他心口深处炸开!
嗡——!!!
那熟悉的、如同地狱丧钟的恐怖嗡鸣,瞬间撕裂了他所有的感知!
贴在他心口的荆棘玉佩,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骤然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灼热!那温度瞬间穿透层层衣料,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在他心口那块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皮肤之上!玉佩表面那些扭曲盘绕的荆棘纹路,更是在瞬间变得赤红滚烫!仿佛无数条烧红的毒蛇,在他心口疯狂游走、噬咬!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剧痛与惊骇的闷哼从崔明远喉咙里挤出!
刚刚涌入心田的那一缕温暖,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被这爆发的灼热诅咒之力彻底蒸发、焚毁!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剧烈、更加精准的撕裂与穿刺之痛!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滔天的怨毒,狠狠扎向那刚刚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心脉深处!要将那缕胆敢冒头的“情愫”彻底扼杀、焚毁!
这剧痛来得如此迅猛,如此暴烈!崔明远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由苍白转为一种骇人的金纸色!冷汗如同瀑布般从他额角、鬓边疯狂涌出!
他再也无法维持那刻意营造的疏离姿态!巨大的痛苦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那灼热诅咒的恐惧,让他只想立刻逃离!逃离这花架!逃离这少女!逃离这给他带来瞬间温暖又带来致命诅咒的源头!
他几乎是狼狈地、踉跄地后退一步!宽大的袖袍因剧烈的动作猛地拂过旁边太湖石尖锐的棱角!
嗤啦!
一声裂帛轻响!靛青色的袖口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崔明远却浑然不顾!他甚至不敢再去看那花架下的少女一眼!只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猛地转过身,如同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追赶,脚步虚浮却异常迅疾地、仓皇地冲出了紫藤花架的阴影,冲入了回廊另一端喧嚷的人流之中,身影狼狈地消失不见!
就在崔明远转身狼狈逃离的瞬间!
花架下的少女——柳含烟,似乎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所惊扰。
她脸上那片飘落的紫藤花瓣无声滑落。那双琉璃色的眼眸里,最初的惊愕与茫然迅速褪去,重新被一层更深的、几乎凝固的警惕与冰冷所覆盖。她如同受惊的壁虎,身体猛地向太湖石后更深的阴影里缩去,将自己蜷成一团,银白的发丝如同保护伞般垂落,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遮掩起来。
就在她蜷缩转身,右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指尖微微收拢的刹那——
阳光透过紫藤花架的缝隙,恰好落在她那只护在胸前的右手之上。
苍白、纤细的手腕内侧,靠近虎口下方的位置——
一点朱砂般殷红的印记,如同凝固的血珠,清晰无比地烙印在近乎透明的肌肤之上!
朱砂痣!
这鲜红的一点,如同暗夜中的火星,灼灼刺目!
而这枚朱砂痣的形状、位置…竟与崔明远在寒潭幻境深处,所见的巨大龙躯逆鳞伤口处,那滴落燃烧的、如同金色烙印般的金红印记,在时空的缝隙中,隐隐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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