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河水,从暗道的出口,倒灌了进来。
王小虎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打了个寒颤。
护城河的水,在夜色下,黑得像墨。
陈六将魂体已经虚弱到近乎透明的王莽,从水里拖了出来,安置在潮湿的河岸边。
斥候申屠,如同一缕青烟,早已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岸边的阴影里。
“王莽……他没事吧?”王小虎看着王莽那副随时都会消散的样子,心揪得生疼。
“魂力耗尽,煞气入体。”陈六言简意赅,声音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疲惫,“需静养。”
“去哪里静养?”王小虎环顾四周。
这里是青州城的旧城区,河对岸,是灯火通明的闹市。
而他们这边,只有废弃的码头和连绵的、黑暗的仓库。
风一吹,带着城市的喧嚣和河水的腥气。
他们,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小虎,别慌。”土地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先找个绝对的阴地,让他们三个稳住魂体。冯天龙的人,肯定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正在全城搜捕我们。”
“阴地?”王小虎的目光,扫过那些黑洞洞的仓库,“这里吗?”
“不够。”范蠡冷静地否定了,“这些地方,阴气驳杂,但不够纯粹。而且,太容易被发现。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既能藏身,又能作为‘根’的地方。”
“根?”
“没错。”范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现在,是流寇。流寇,是成不了事的。你需要一个据点,一个能让你站稳脚跟,能让你招兵买马,能让你积蓄力量的,大本营。”
“可现在,我们上哪去找……”王小虎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问你。”范蠡打断了他,“今晚,除了冯天龙的人,还有谁,想让你死?”
王小虎一愣。
一个名字,瞬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白四。”
“对。”范蠡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商人的精明,“冯天龙是虎,白四是狼。现在,老虎的注意力,都在你这只‘兔子’身上。他布下天罗地网,是为了抓你,顺便,也把那头同样在网里的、受了伤的狼,一起收拾掉。”
“你的意思是……”王小虎的心跳,开始加速。
“白四现在,比你更像丧家之犬。他被冯天龙的人打残,又被我们的出现吓破了胆。他现在,一定躲回了他最安全的老巢,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舔舐着伤口,恐惧着所有风吹草动。”
“这个时候,没人会想到,你这只刚从虎口逃生的兔子,不想着躲起来,反而,会去主动敲响狼穴的大门。”
范蠡的声音,充满了蛊惑。
“青州城,道上的人,都知道白四的大本营,叫‘青龙堂’。那是一个集酒吧、KtV、洗浴中心于一体的娱乐城。龙蛇混杂,气场混乱,是最好的藏身之地。”
“最重要的是……”
“今晚,你从你的敌人手里,丢了你的第一个据点。”
“那么,现在,你就去,从另一个敌人手里,夺回一个,属于你的,真正的大本营。”
王小虎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的目光,穿过黑暗,望向了那片灯红酒绿的城区。
血液里,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顽劣,被范蠡的话,彻底点燃了。
怕?
他王小虎什么时候怕过!
“好!”他在心中,狠狠地应道,“就干他娘的!”
“申屠。”王小虎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黑暗,叫了一声。
“在。”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悄然浮现。
“去‘青龙堂’。我要知道,白四现在在哪,他身边还有多少人,堂内外的所有布防,一个都不能漏。”
“喏。”
申屠的身影,再次隐去,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陈校尉,王莽就拜托你了。”王小虎转身,看着陈六。
陈六点了点头,一只手,搭在王莽的魂体上,一股微弱的、纯粹的魂力,渡了过去,稳住了王莽即将溃散的形体。
王小虎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是他的第一场仗。
一场,由他自己,来主导的战争。
……
与此同时。
被撞得一片狼藉的染坊里,灯火通明。
数十名武装人员,正在对整个院子,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影子”站在那口被王小虎他们当做逃生通道的枯井边,脸色,阴沉如水。
井下,已经架设了专业的探照灯和绳索。
一名队员,刚刚从井底,被拉了上来。
“头儿,下面,是一条老旧的排水暗道,很长,看方向,是通往城外的护城河。”
“能追吗?”
“追不了。”队员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后怕,“我们的人下去不到五十米,暗道就塌了。不是自然坍塌,是……被人从里面,用蛮力震塌的。”
影子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想起了那道举着巨大染缸、如同凶兽般的身影。
用蛮力,震塌地下暗道?
这他妈的,还是人吗?
“白四那边呢?”他冷声问。
“也跟丢了。我们的人在他可能落脚的几个地方都扑了空。这家伙,很狡猾,应该找了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了。”
“哼。”影子冷哼一声,“一只快死的狗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把这里,给我彻底封死。”
“是!”
影子转身,走出了染坊。
他抬头,看向青州城的夜空,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猎物时,那种兴奋而又危险的光芒。
兔子,确实溜了。
但,也把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纯粹的,发生在城市里的,搜捕游戏了。
他喜欢这个游戏。
……
半个小时后。
青龙堂娱乐城,后巷。
申屠的身影,如同鬼魅,从一堆散发着馊味的垃圾桶后面,浮现出来。
“少主。”
“怎么样?”王小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堂内,白四心腹,还剩十二人,都带着伤,守在五楼的总裁办公室外。白四本人,在办公室里。另外,一楼大厅和后门,各有四人看守。其他楼层,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普通混混。”
情报,精准,简练。
王小虎迅速在脑中,构建出了整个青龙堂的防御布局。
外松内紧。
白四,果然是怕了。
“范蠡先生,”王小虎在心中问道,“怎么打?”
“攻心为上。”范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白四已是惊弓之鸟,他手下的人,更是士气全无。我们,不需要杀戮,只需要,恐惧。”
“斥候,负责清除外围的眼线,制造混乱。”
“重甲,负责正面突破,用绝对的力量,摧毁他们的心理防线。”
“校尉,随你行动,直取中枢,擒贼,先擒王。”
范蠡的计划,简单,却又歹毒,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王小虎听完,点了点头。
他看向身边,已经恢复了一些的王莽,和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六。
“都听到了?”
两人,同时,单膝跪地。
“听少主号令!”
王小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爷爷身后的村头顽童了。
今夜,他将是,踏平这座“青龙堂”的,主宰。
“行动!”
……
青龙堂,五楼,总裁办公室。
白四赤裸着上身,一个妖艳的女人,正哆哆嗦嗦地,为他包扎着肩膀上的枪伤。
“废物!他妈的一群废物!”
白四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名贵的红木茶几。
上好的紫砂茶具,碎了一地。
门外,那十二个最忠心的手下,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白四的眼中,布满了血丝。
恐惧,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那群杀神一样的“士兵”,会突然出现。
更想不明白。
那个被他视为蝼蚁的小子,身边,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人?
那根本不是人!
是鬼!
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个举着染缸的怪物,那个用一片瓦片就伤了“士兵”头领的幽灵……
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
“四爷……冯……冯天龙那边,不会放过我们的……”一个心腹,壮着胆子,在门口低声说道。
“我知道!”
白四嘶吼着,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门上。
他当然知道!
他现在,被夹在了中间。
一边,是冯天龙那不讲道理的现代化武装。
另一边,是王小虎身边那群不讲科学的妖魔鬼怪。
他,死路一条。
然而,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从楼下传来。
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和人群惊恐的尖叫声!
整个五楼,都为之一震。
“怎么回事?!”白四猛地站了起来。
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从楼梯口跑了上来,脸上,满是死灰般的恐惧。
“四……四爷!不……不好了!”
“他……他们……他们来了!”
“谁来了?!”白四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是……是那个怪物!那个举着染缸的怪物!”
手下的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白四的头上。
他来了?
他怎么敢来?
!
他怎么,找到了这里?
!
“顶住!都他妈给老子顶住!”
白四的眼中,闪过一丝最后的疯狂。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了一把黑色的手枪。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了。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
“轰隆——!”
一声,比刚才更加恐怖的巨响。
通往五楼的,那扇厚重的防火门,被人,用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从外面,硬生生地,撞飞了进来!
钢制的门板,扭曲变形,呼啸着,砸在走廊的墙壁上。
烟尘中。
一道魁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是王莽。
他的魂体,依旧有些虚幻,但那股不动如山、霸道绝伦的气势,却让走廊里那十几个手持砍刀钢管的亡命之徒,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看着王莽,就像看着一头,无法理解的,史像鹰一样的中年男人,缓步,从被撞开的门口,走了进来。
正是王小虎和陈六。
王小虎的目光,扫过那些僵在原地的打手,最后,落在了办公室门口,那个手持枪械、脸色惨白的男人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紧张。
只有,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平静。
白四看着王小虎,看着他身后那两尊煞神。
他握着枪的手,在抖。
他想开枪,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绝对的压制。
王小虎,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他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想把他千刀万剐的,青州城地下皇帝。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很干净,却又,带着一丝,让人心悸的,邪气。
“白四爷。”
少年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死寂的楼层。
“我们又见面了。”
“现在。”
“你的这个地方,我征用了。”
“你是自己滚,还是,我帮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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