玟小六的身体一震，没有回答。
看着他紧绷的肩膀，敖萱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串手链。那手链由十八颗漆黑如墨的木珠串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只在珠子表面，有细微的银色纹路在缓缓流转。
“拿着。”她将手链递了过去。
玟小六迟疑地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我新炼制的玩意儿。”敖萱的语气随意得像是在给一块糖，“戴上它，就算你解开封印，恢复真身，它也能帮你遮掩容貌和气息。除非实力远超于我，否则没人能看穿。另外，它还能挡住上仙级别三次全力一击。算是……这几个月你帮我试药的报酬吧。”
玟小六看着那串手链，又看了看敖萱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什么试药，这几个月她给自己吃的，哪一样不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妙药。这个女人，总是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方式，做着最体贴的事。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串手链。木珠入手温润，带着一股安神的清香。他将手链戴在手腕上，大小正合适。
“谢了。”他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想通了，就来找我。”敖萱说完，便又回到摇椅上，拿起了她的书。
玟小六摩挲着手腕上的木珠，心中那道紧锁了多年的堤坝，裂开了一道缝隙。
几天后，相柳又来送货。
他如今在回春堂已经混得脸熟，见敖萱在午睡，便没去打扰，自己熟门熟路地往药房搬东西。
玟小六正蹲在药房门口，百无聊赖地拿一根草茎逗弄着蚂蚁。
相柳路过他身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于这个来历不明、整天在敖萱面前晃悠的“小厮”，他一直抱有警惕。他能感觉到，这个看似孱弱的少年体内，沉睡着一股不属于凡人的力量。
“让开，别挡道。”相柳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玟小六抬起头，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非但没让，反而把腿伸得更长了些。“路这么宽，非要从我这儿走，你长了九个脑袋，难道眼睛不够用？”
相柳的脚步一顿，九个脑袋的虚影在他身后齐齐浮现，十八道冰冷的目光同时锁定在玟小六身上。一股阴寒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换做旁人，早已吓得屁滚尿流。
可玟小六却只是挑了挑眉，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身后的虚影。“啧啧，都说九头蛇相柳是大荒凶神，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九个脑袋，是吃饭的时候用九双筷子，还是吵架的时候能自己跟自己吵？”
相柳彻底愣住了。
他横行大荒数千年，神族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人族更是闻风丧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如此调侃他引以为傲的真身。
而且，这小子不怕他散发出的妖气和威压？
他仔细打量着玟小六，发现这个少年虽然坐姿懒散，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与他相似的、对整个世界都漠不关心的疏离。
有趣。
相柳身上的寒气缓缓收敛，一个脑袋冷哼一声：“伶牙俐齿的小子，不怕我一口吞了你？”
“你敢吗？”玟小六嗤笑一声，指了指里屋的方向，“敖掌柜还在睡觉呢。你要是把她吵醒了，别说吞我，我怕你这九个脑袋，明天就得被她拿去炖汤，一个脑袋一锅，正好凑个九味全蛇宴。”
相柳的九个脑袋齐齐一缩，巨大的蛇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后怕。
他毫不怀疑，那个女人绝对干得出这种事。
看着相柳吃瘪的模样，玟小六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冲相柳挤了挤眼睛：“大个子，以后送货勤快点，不然敖掌柜院子里的‘杂草’，可就没你的份了。”
说完，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溜溜达达地去了厨房，准备去“偷”几块云袖刚出炉的桂花糕。
相柳站在原地，看着玟小六的背影，眼神复杂。
这个叫玟小六的少年，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自那以后，清水镇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回春堂那个叫玟小六的懒散小厮，和每周都会出现的、气质冰冷的白衣“药商”，似乎成了对头。两人一见面，总要唇枪舌剑地交锋几句。
玟小六总能用他那刁钻古怪的言语，把相柳气得九个脑袋冒烟，却又发作不得。而相柳也总是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但下次来，还是会忍不住找上玟小六。
云袖和惊羽都觉得奇怪，唯有敖萱，看着这一切，嘴角偶尔会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浅笑。
玟小六的日子，过得愈发有滋有味。他会帮着云袖处理一些简单的药材，虽然还是会出错，但不再是故意捣乱。他会去隐龙山庄找惊羽喝酒，听他讲山庄里那些人族和妖族的趣事。
他甚至开始期待相柳的到来，因为跟那个九个脑袋的家伙斗嘴，是他如今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他发现，那个传说中凶残无比的妖神，其实也没那么可怕。至少，在他面前，更像一只被惹毛了却又不敢下口的纸老虎。
她的过往，王姬的身份，那些沉重的枷锁，似乎都在这清水镇的烟火气中，渐渐淡去。
玟小六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真实。他开始觉得，或许，就这样以“玟小六”的身份活下去，也挺好。
夜色如墨，清水镇陷入了沉睡，只有回春堂后院的灯火，还亮着一盏。
玟小六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手里拿着半块凉透了的桂花糕，却迟迟没有送进嘴里。他看着院中那棵在月光下静默的兰花，思绪飘得很远。
这几日，相柳来得格外勤快。不知是不是上次被他用“九味全蛇宴”噎得不轻，那家伙每次来，都要寻着由头刺他几句。今天下午，相柳又来了，送来的是一批品相极佳的雪山冰莲。云袖欢天喜地地收下了，玟小六却知道，那家伙是故意来显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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