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涂山璟!
虽然清瘦了许多,气质也变得沉郁冷寂,但那张脸,那份深入骨髓的优雅,绝不会错。
“璟儿!”老夫人声音颤抖,忍不住唤了一声。
然而,那个被她唤作“璟儿”的青年,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眼中,只有面前那套茶具,和身旁的那个人。他小心翼翼地将第一杯沏好的茶,用托盘盛着,恭敬地递到了敖萱面前。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自己的亲人一眼。
那不是怨恨,也不是赌气,而是一种彻底的、发自内心的无视。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这一幕,比任何利刃,都更深地刺痛了涂山老夫人的心。
“敖萱庄主。”防风家主率先反应过来,对着敖萱深深一揖,“小女无状,冒犯了庄主虎威,还请庄主大人有大量,饶她一次。我防风氏,愿付出任何代价!”
涂山老夫人也连忙上前,带着涂山篌,一同跪下:“老身教子无方,纵容孽畜,犯下大错,险些害了璟儿性命。求庄主开恩,放过他们。所有罪责,由我涂山氏一力承担!”
敖萱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却没有喝。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十七,声音是难得的温和:“十七,你认识他们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十七身上。
十七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却不是看自己的家人,而是看着敖萱。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宣判了所有。
敖萱明白了。
她放下茶杯,站起身。
“既然不认识,那这件事,便由我来做个了结。”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话音落下,侍女已经将面如死灰的防风意映,带到了水榭之外。
敖萱没有拔剑,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屈指,对着防风意映和跪在地上的涂山篌,遥遥一弹。
两道微不可见的青光,一闪而逝,没入了两人的体内。
“噗!”
防风意映和涂山篌,同时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地。他们身上的灵力波动,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直至化为乌有。
他们的修为,被废了。
从此以后,他们将只是两个比普通人还要孱弱的废人。对于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他们而言,这比杀了他们,还要残忍。
“我的人,受过的苦,你们也该尝一尝。”敖萱淡淡地说完,坐回原位,端起那杯尚有余温的茶,一饮而尽。
做完这一切,她看也没看那些失魂落魄的涂山氏和防风氏族人,只是对十七说:“茶凉了,再沏一壶。”
十七看着她,看着这个为他出头,为他扫平一切障碍的女人。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漾起了一丝波澜。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重新开始煮水,动作比之前,更多了几分虔诚。
送走了两大家族的人,隐龙山庄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数日后的一个黄昏,天色忽然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劫云,毫无征兆地在隐龙山庄上空聚集,云层中,紫电翻滚,金蛇狂舞,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压,笼罩了整个清水镇。
小夭和相柳骇然地冲出房间,看到了立于庭院中央的敖萱。
她仰头望着天空,神色平静。
“时候到了。”
“姐姐!”小夭惊呼,“这是……上神劫?!”
敖萱回头,对她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无妨。你们退后。”
话音未落,第一道劫雷,已如金色巨龙,咆哮而下!
敖萱不闪不避,任由劫雷劈在身上。她的青衣在雷光中猎猎作响,身形却稳如磐石。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天火,罡风,心魔……传说中足以让上古大神都为之色变的劫难,接踵而至。
小夭和相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根本无法靠近。十七则死死地攥着拳,跪在远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在雷火中傲然而立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道九彩神光从劫云中降下,没入敖萱体内后,漫天劫云,终于缓缓散去。
夕阳的余晖,重新洒满大地。
敖萱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周身散发着柔和而又磅礴的神光。她成功了。从此以后,她便是这方天地间,真正的上神。
成为上神的那一刻,她感知到了整个世界的脉络。她看到了神族的傲慢,妖族的挣扎,以及人族的苦难。她看到了无数凡人,在修行者和神族的争斗中,如蝼蚁般死去。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缓缓降下,对着小夭说:“小夭,我曾答应过,要护你一世周全。”
她又看向相柳:“你的大业,你的执念,也该有个了断。”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十七身上,声音柔和了下来:“而你,以后便留在我身边。”
她抬起手,对着苍穹,轻轻一划。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分成了两半。一道凡人看不见的巨大结界,以人间界为中心,缓缓形成。
“此后,神归神,人归人。互不相干。”
她的声音,传遍了大荒世界。
岁月流转,百年光阴,弹指即逝。
人间界,在没有了神族和强大妖族的干涉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隐龙山庄,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举行。新娘,是早已继承隐龙山庄的小夭,而新郎,竟是放下了所有仇恨与执念的九命相柳。他们的结合,是数十年痴缠的最终结果,也象征着神与妖,并非不能共存。
高天之上,云海之间。
敖萱与十七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下方那片喜庆的红。
“你看,她过得很好。”十七轻声说。
“嗯。”敖萱应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百年来,他始终陪在她身边,沉默而坚定。他不再是涂山璟,也不再是叶十七,他只是她的十七。
敖萱回握住他的手,心中一片宁静。
她答应天道的事,做到了。她为这方世界,划定了新的秩序。
又过了数万年,当小夭和相柳,以及他们所有的故人,都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尘归尘,土归土。
敖萱和十七,站在当初渡劫的那座山峰上,看着云卷云舒,沧海桑田。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需要我们了。”敖萱说。
“嗯。”十七看着她,眼中是亘古不变的温柔,“我们去哪,我就去哪。”
敖萱笑了。
她牵着他的手,一步踏出。
两人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只留下一个,再无神魔纷扰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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