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破关、连陷三城的噩耗,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在谨身殿内炸开了锅。昨日还在为琉璃香皂、皇子党争而暗流涌动的朝堂,今日已被边关的血色与烽烟彻底笼罩。然而,在这国难当头之际,预期的同仇敌忾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激烈、甚至堪称丑陋的争吵与分裂。
以兵部侍郎(非秦王一系)、几位素有刚直之名的御史以及部分勋贵老将为首的主战派,情绪最为激动。
“陛下!”一位老将军须发皆张,出列怒吼,声若洪钟,“北狄蛮夷,悍然犯境,屠我城池,戮我百姓!此乃国耻,岂能姑息!臣请陛下即刻下旨,调集京营精锐,并传檄天下兵马,驰援北疆!老臣虽年迈,愿为前驱,马革裹尸,以报国恩!”
“王老将军所言极是!”一位年轻御史慷慨陈词,“我煌煌天朝,岂能向蛮族低头议和?若此番退让,北狄必定得寸进尺,日后边患将永无宁日!唯有迎头痛击,打出我大晟的威风,方能保境安民,震慑四夷!”
他们引经据典,痛陈利害,言语间充满了忠勇与血气,试图以气势压倒对方。
然而,以户部尚书、部分掌管钱粮物资的官员以及一些崇尚“黄老”、认为兵者凶器的文官为首的主和派,同样理由充分。
“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啊!”户部尚书钱益之脸色苍白,声音带着哭腔,“去岁国库亏空案余波未平,如今仓廪空虚,各地税赋尚未完全入库,如何支撑一场大战?粮草、军械、饷银,何处筹措?若强行开战,恐军需不继,届时兵败如山倒,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位老成持重的阁臣也叹息道:“北狄铁骑,来去如风,其势正盛。我军新败,士气低落,仓促迎战,胜算几何?一旦战事不利,损耗的不仅是钱粮,更是国本!不若暂避其锋,遣能言善辩之士与之周旋,许以财帛,令其退兵。待我朝恢复元气,整顿军备,再图后计不迟。”
他们着眼于现实困境,强调国库空虚、准备不足的风险,认为贸然开战是更大的不负责任。
在这场争论中,几位皇子的立场也清晰可见,且夹杂着各自的私心。
二皇子秦王萧炯(与北疆军务关联最深)自然是主战派,但他强调困难:“父皇,北疆将士必誓死报国!然军械陈旧,粮草短缺亦是事实。恳请父皇速拨内帑,并全力保障后勤,儿臣愿亲赴前线督师!” 他既要战功,更要钱粮人事权,试图将战争主导权牢牢抓在手中。
太子萧灿则态度暧昧,他既怕二皇子借此坐大,又不敢承担主和骂名,于是不断质疑秦王一系边防不力,将争论引向追责,而非解决问题。
四皇子一系的官员(萧焕虽禁足,其势力仍在)则隐隐偏向主和,不断渲染战争的可怕与消耗,试图拖延时间,制造混乱。
七皇子萧炎眉头紧锁,他内心主战,但人微言轻,只能焦急地看着这场纷争。
萧煜则沉默地站在皇子队列中,冷静地观察着每个人的表演,分析着其中的利益纠葛与真实意图。
高踞龙椅的皇帝萧谨,面色阴沉如水。听着下方如同菜市场般的争吵,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主战派的热血令他动容,主和派的忧虑亦是现实。他知道,无论选择哪一条路,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战?钱从何来?谁能挂帅?若再败,恐怕就不是丢失三城那么简单了!
和?如何确保北狄守信?巨额岁币从何而出?此举无疑会助长北狄气焰,更会寒了天下将士百姓之心,让他这个皇帝颜面扫地!
他目光扫过争执不休的群臣,看到的是派系、是私心、是推诿,却少有真正为国分忧、提出切实可行方案的栋梁之材。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这就是他的朝廷,平日里高谈阔论,一旦大难临头,竟是如此模样!
“够了!”皇帝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一拍龙案,声音嘶哑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怒意,“退朝!明日再议!”
他拂袖而去,留下满殿面面相觑、心中各异的臣子。
朝会不欢而散,决策陷入僵局。而北境的烽火却不会等待。坏消息继续零星传来,北狄骑兵在沦陷区烧杀抢掠,并开始向周边城镇渗透。京城的恐慌情绪持续发酵,物价飞涨,流言四起。
帝国的中枢,在空前的危机面前,显露出它低效、分裂与无奈的一面。时间,在争吵与犹豫中,一分一秒地流逝,而每流逝一刻,北境的百姓便多受一分苦难,帝国的危机便加深一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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