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院。名字倒是风雅,取自“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可惜名不副实。
院子坐落在国公府西侧最偏僻的角落,紧邻着下人聚居的后巷,常年少见阳光,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黑的砖石。几竿枯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沙哑的摩擦声。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废弃的石臼和几丛半死不活的耐寒杂草,再无他物。
正屋三间,虽不至于像佛堂那般破败,但也处处透着年久失修的衰败气息。窗纸泛黄,有些地方还破了洞,用粗糙的草纸勉强糊着。屋内的家具简单陈旧,一张榉木架子床,一个掉了漆的衣柜,一张四方桌并两把椅子,此外便空空如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灰尘气息,即使秦管家派人粗略打扫过,也未能尽除。
这就是原主萧瓷住了十多年的地方。也是她如今“荣归”的居所。
两个粗使婆子帮着把那个小得可怜的包袱提进来,态度说不上多恭敬,但比起在佛堂时,总算有了几分表面上的客气。
“三小姐,您瞧瞧,还缺什么短什么,只管吩咐。”其中一个吊梢眼的婆子扯着嗓子道,眼睛却不住地四下打量,透着精明和算计。
萧瓷裹着一件半旧的斗篷,站在屋子中央,环视着这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回到旧地的怯生生和局促,细声道:“有劳妈妈们了,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她心中却一片冰冷清明。这里比佛堂宽敞,有了床和桌椅,确实“好了”许多。但她深知,这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更精致的囚笼。沈夫人绝不可能真心让她好过。
果然,那吊梢眼婆子又道:“夫人吩咐了,三小姐刚回来,需得好好静养。院里伺候的人手,夫人会另行安排。这几日,就先由老奴和钱婆子在外间伺候着,三小姐有什么事儿,招呼一声就成。”
外间伺候?分明就是就近监视。萧瓷心中冷笑,面上却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母亲费心,谢谢妈妈。”
婆子们敷衍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守在了院门口,像两尊新来的门神,只是这“神”的眼睛,时刻盯着院内。
萧瓷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窟窿向外望去。院子矮墙外,就是嘈杂的后巷,能听到下人们洗衣、挑水、嚼舌根的种种声响。这意味着……这里几乎没有任何隐私可言。沈夫人的人可以轻易监视她,而她也更容易接触到府邸最底层的信息网络。
福兮?祸兮?
她轻轻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指。秦管家倒是按父亲的吩咐,送来了份例的炭火,但只是最次的柴炭,烟气大,不禁烧,堪堪维持着屋子不结冰而已。送来的饭菜也恢复了小姐的份例,两荤一素,但油水寡淡,食材普通,显然也是经过“精心”安排的。
但这已足够。至少,她有了相对独立的空间,有了可以正常书写的桌椅。
夜深人静。窗外北风呼啸,刮得破窗纸噗噗作响。屋里炭盆的火光微弱跳跃,映得人影幢幢。
萧瓷却没有睡。她裹紧被子,借着那一点微光,拿出今日悄悄从份例中省下的、最粗糙的草纸和一支藏起来的炭枝。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开始在纸上勾画。
首先,是这座镇国公府的核心。
最顶端,写下【萧鼎天】:父亲,家主。态度:愧疚?怜惜?但常年忽视,易于被蒙蔽。关键:需设法维持并加深这份怜惜,但不可过度依赖。
其下,【沈夫人】:嫡母,掌家。非萧景珩生母。态度:敌视,欲除之而后快。手段:阴狠,掌控欲极强,眼线遍布。核心利益:维护自身地位,打压一切威胁。
【萧景珩】:世子。态度:怀疑,审视,探究。目的:弄清她的底细,维护府邸稳定(或自身利益?)。威胁:极高,智商在线,拥有实际权力。
【沈清漪】:表小姐。态度:怨恨,嫉妒,愚蠢而恶毒。工具:沈夫人的马前卒。弱点:易怒,虚荣。
然后,是可能存在的变量。
【老国公】:祖父。态度:同情林氏?开始关注?关键:需谨慎接触,争取支持。
【周副管事】:中立管事。态度:善意(有限),投资?目的:?需谨慎维系,逐步试探。
【神秘人】:身份不明。态度:警告?观察?目的:?巨大变数,需极度警惕。
最后,是府内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沈夫人的心腹(赵妈妈、各处管事娘子)、其他庶出子女(态度不明)、有头脸的管家、甚至各房得力的丫鬟婆子……她凭借原主的记忆和这些日子的观察,尽可能地将这些人的名字、职位、可能的派系、性格特点一一标注出来。
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沙沙作响,一个个名字,一条条关系线,逐渐构成了一张复杂而危险的权力图谱。她仿佛一个冷静的棋手,在昏暗的灯光下,排布着棋盘上的棋子,分析着每一子的作用、威胁和可能利用的价值。
她深知,父亲一时的怜惜如同无根之水,随时可能枯竭。沈夫人的打压只会变本加厉。萧景珩的监视如同悬顶之剑。而那个神秘人,更是巨大的未知。
获得有限的自由,并非解脱,而是踏入了更广阔、也更危险的漩涡中心。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一言一行都可能被无限放大和解读。
她看着图谱上“沈夫人”那个名字,目光冰冷。今日她能搬回来,是打了沈夫人一个措手不及,是利用了父亲的内疚和男人的尊严。但沈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发难,只会更加凶狠和难以招架。
她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要么,拥有让对方投鼠忌器的价值;要么,找到足以撼动对方的盟友或把柄。
生母林氏的线索不能放弃。周副管事那条线需要继续维系。府外的世界……或许也该想办法探一探。
还有武功……她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箭头。在这吃人的深宅,恢复战力至少有自保之力至关重要。
思路渐渐清晰,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就在这时,窗外极轻微地“嗒”一声轻响。
像是枯枝被风吹断,又像是……极轻微的脚步声落在院中?
萧瓷浑身汗毛瞬间竖起!她猛地吹熄了手边那点微弱的烛火,整个人缩进床榻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是监视的婆子起夜?还是……沈夫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动手了?或是……那个神秘人?
她凝神细听,窗外只有风声呜咽,再无异响。
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她的幻觉。
但萧瓷知道,绝不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回来了。比在佛堂时更加隐蔽,却更加令人不安。
在这座看似平静的破旧院落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她。
她缓缓握紧那枚箭头,指尖冰凉。
这一夜,汀兰院的灯,再未亮起。
而远处,世子的书房内,听着暗卫汇报“三小姐熄灯极早,并无异常”的消息,萧景珩捻着手指,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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