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罚
晚饭的鱼刚端上桌,建军就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十岁的小伟缩着脖子,盯着碗里没动过的米饭,手指在桌布下绞成一团。
“说,作业本上的红叉是怎么回事?”建军的声音撞在瓷砖墙上,反弹回来更显严厉。今天去开家长会,数学老师把小伟的作业本拍在他面前——五道算术题错了四道,涂改液糊得像块补丁。
小伟的眼泪啪嗒滴在桌上:“我……我算错了。”
“算错?”建军抓起作业本往桌边一摔,纸页散开时,露出里面夹着的张揉皱的游戏卡,“我看你是心思全在这上面!”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要是考砸了,父亲只会默默把他的错题抄三遍,从不大声说话。
妻子在厨房门口红着眼圈:“孩子还小,你好好说……”
“好好说管用吗?”建军的火气上来了,指着墙角的鸡毛掸子,“去,自己罚站半小时,好好想想错在哪。”
小伟抽噎着走到墙角,背挺得笔直。建军盯着儿子单薄的脊背,忽然想起三十年前的夏天。那时他十三岁,偷拿了父亲放在抽屉里的五块钱,去游戏厅玩了一下午。
父亲是木匠,那天收工回来,手指被刨子划了道深口子,缠着带血的纱布。晚饭时他发现钱少了,没打也没骂,只是把建军叫到院子里。
“知道错了吗?”父亲的声音很沉,蝉鸣在暮色里格外聒噪。
建军低着头没吭声。父亲突然转身,抄起墙角的扁担,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抽了下去。“是我没教好你,”他咬着牙又抽了一下,“做人要守本分,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碰。”
扁担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比打在自己身上还疼。建军扑过去抱住父亲的胳膊,眼泪混着汗珠子往下掉:“爸,我错了,你别打自己!”
那天晚上,父亲瘸着腿给建军补书包,油灯把他的影子投在土墙上,像株被风吹弯的玉米。“犯错不可怕,”父亲把补好的书包递给他,“怕的是不敢认,不会改。”
客厅里的挂钟敲了八下,小伟还站在墙角,肩膀一抽一抽的。建军走过去,发现儿子的裤脚磨出了毛边——那是他昨天刚给买的新裤子。
“过来。”建军的声音软了下来。小伟怯生生地走到他面前,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建军从阳台拿来藤椅,自己面朝墙站好,背挺得像块木板。“刚才爸爸不该发脾气,”他的声音透过墙壁传回来,“罚站半小时,和你一起。”
小伟愣住了,看看父亲的背影,又看看厨房门口的妈妈。妻子走过来,悄悄把块坐垫塞到他手里。
挂钟的滴答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小伟数到第二十下时,听见父亲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想起昨天放学,看到父亲蹲在学校门口的树荫下,手里拿着瓶冰镇汽水,额头上全是汗——那是他跑了三个小卖部才买到的橘子味。
“爸爸。”小伟走过去,把坐垫垫在父亲脚边,“我不该写错作业,也不该藏游戏卡。”
建军转过身,看见儿子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展开一看,是小伟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的保证书,末尾画了个哭脸。
“知道错在哪了?”建军蹲下来,帮儿子擦掉眼泪。
“知道了,”小伟吸着鼻子,“做题要认真,不能撒谎,还要……还要听爸爸的话,但爸爸也不能打自己。”
建军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伸手把儿子搂进怀里。窗外的月光淌进来,落在父子俩交叠的影子上。他想起父亲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拉着他的手说:“教育孩子,就像刨木头,太用力会裂,不用力又刨不光滑。”
那天夜里,建军给小伟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小伟睁着圆眼睛问:“爷爷打自己的时候,你是不是很心疼?”
“是。”建军摸着儿子的头,“就像现在我罚站,你也会心疼一样。”
小伟突然抱住他的脖子:“爸爸,以后我们都不罚站了,犯错了就改,好不好?”
建军的眼眶热了。他想起父亲补的书包,想起小伟画的保证书,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从来不会变——就像父亲当年用自罚教会他担当,他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把这份沉甸甸的爱,一点点传给儿子。
第二天清晨,小伟发现书桌上多了本算术练习册,封面上贴着张便利贴,是父亲的字迹:“我们一起做,错了就改。”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字上镀了层金边,像个温暖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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