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再生资源
废品站的铁皮门被推开时,老林正蹲在废报纸堆里捆纸壳。十六岁的小宇背着书包闯进来,羽绒服上沾着雪粒,把一张不及格的物理试卷拍在磅秤上:“老师说我连可再生资源都分不清,你满意了?”
老林的手顿了顿,麻绳在纸壳上勒出深深的印子。他捡起试卷,红色的“38”分像块冰碴子硌在手心。“放学不回家,跑这儿来干啥。”他的声音裹着纸浆味,混着外面的北风发涩。
“我不来这儿,怎么知道你每天捡的‘宝贝’,到底算不算可再生资源?”小宇踢了脚旁边的塑料瓶,瓶身滚到墙角,撞响一堆空易拉罐。这是他第三次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原因都是作文里写“父亲的工作很丢人”。
老林没说话,把试卷折成方块塞进围裙口袋。他推着板车往回收站走时,小宇闷头跟在后面。雪粒子打在板车帆布上沙沙响,像极了二十年前,他跟着父亲走在结冰的河面上。
那年他也十六岁,父亲在冷冻厂当搬运工,下班后总带着他去捞飘在河面上的废木头。“这叫可再生资源,”父亲踩着冰碴子笑,“等开春解了冻,劈成柴能烧半年。”后来父亲在一次搬运时摔断了腿,那些堆在院角的木头,最终成了给他熬药的燃料。
“塑料瓶、废纸、旧金属,这些都是可再生资源。”老林突然开口,板车碾过冰面发出咯吱声,“就像人摔了跤,爬起来还能走,这叫从头再来。”小宇别过脸,看见父亲耳后结着层薄霜,那是今早分拣碎玻璃时被划的口子。
周末清晨,小宇被金属碰撞声吵醒。他扒着窗缝往下看,老林正蹲在楼下拆旧自行车,阳光透过他佝偻的脊背,在雪地上投出个单薄的影子。桌上放着碗没动的粥,旁边压着张纸条:“我去废品站了,锅里有馒头。”
鬼使神差地,小宇抓起棉袄跟了出去。废品站里,老林正给一堆旧书分类,手指在泛黄的纸页间翻动,像在抚摸什么珍宝。“这本《物理大全》还能用,”他抽出其中一本,封皮已经磨破,“你看,可再生资源不只是能回炉重造,还能接着发光。”
小宇的脸腾地红了。他想起上周班会,同学嘲笑他父亲是“拾荒者”时,自己攥着拳头没敢作声。此刻看着父亲把书里的夹页抚平,忽然发现那些被墨水浸染的指缝里,藏着他从未见过的认真。
“这里的东西,都是别人不要的。”老林把捆好的纸壳搬上磅秤,“但在我眼里,它们只是暂时没找到用处。就像你这次没考好,不代表永远不行。”他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硬币,“这是攒给你买辅导书的,不够我再凑。”
那天下午,小宇第一次留在废品站帮忙。他学着老林的样子把塑料瓶踩扁,听父亲讲哪些塑料能再生,哪些玻璃可以回炉。夕阳斜照时,老林从废纸箱里翻出个旧台灯,拧上灯泡居然亮了。“你看,”他把台灯推到小宇面前,“坏了的东西,修修还能用。”
期末考试前,小宇的物理笔记本上多了很多标注。那些关于可再生资源的知识点旁,他特意画了个小小的台灯。班会课上,当老师再次提起“资源利用”时,他举起手:“我爸爸说,最珍贵的可再生资源,是不放弃的勇气。”
放寒假那天,小宇把进步奖奖状铺在废品站的桌子上。老林用抹布擦了三遍桌面,才小心翼翼地把奖状压在玻璃台板下。收废品的老张路过,笑着打趣:“老林,你家这‘资源’可算开窍了。”
老林没说话,只是往小宇手里塞了个烤红薯。热气从指缝间冒出来时,小宇突然明白,父亲捡的哪里是废品,是把别人丢弃的希望,一点点拼凑成他的未来。就像那些被重新利用的旧物,沉默却坚定地,在时光里焕发着新的光。
雪又开始下了,小宇帮着老林把最后一批废品装上板车。路过街角的路灯时,他看见父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和板车上的纸壳堆重叠在一起,像座沉默却温暖的山。他悄悄拽紧父亲的衣角,在心里说:爸,以后我陪你一起,把日子过得像可再生资源一样,永远有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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