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晚了
老周发现儿子周明又夜不归宿时,烟灰缸里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凌晨四点的客厅泛着青灰色,他捏着手机,屏幕上是班主任发来的消息:周明连续三天没上早自习,校服口袋里搜出了烟。
\"哐当\"一声,防盗门被撞开。周明斜挎着书包,校服拉链敞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头发上还沾着酒气。看见老周坐在沙发上,他眼皮都没抬,换鞋的动作带着股子不耐烦。
\"去哪了?\"老周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关你屁事。\"周明甩下书包,拉链撞在茶几角上,发出刺耳的响。
老周猛地站起来,膝盖撞在茶几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想抄起桌上的搪瓷缸砸过去,手伸到半空又停住了——那缸子是周明小时候给他画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爸爸最棒\"。
十年前,周明还是个总黏在他身后的小不点。那时候老周在货运站扛大包,每天回家,周明都会举着搪瓷缸递水,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辛苦啦。\"后来妻子病逝,老周怕孩子受委屈,对他百依百顺。要最新的游戏机?买。不想写作业?替他找借口。同学欺负他?老周追到学校把人骂哭。他总觉得,孩子没了妈,不能再受半点委屈。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明变了。初一开始逃学,初二学会了抽烟,初三和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老周不是没管过,骂过,打过,甚至把他反锁在家里过。可周明要么绝食,要么砸东西,最后老周只能妥协,想着等他再大点就懂事了。
\"明天跟我去趟学校。\"老周重新坐下,烟蒂烫了手指也没察觉。
周明嗤笑一声,往卧室走:\"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反正你们就会丢人现眼。\"
\"你说什么?\"老周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说你丢人!\"周明猛地转身,眼里全是戾气,\"人家同学爸爸不是老板就是干部,你呢?就知道扛大包!我穿你的旧球鞋被人笑的时候,你在哪?\"
老周像被人兜头浇了桶冰水,从头凉到脚。他看着儿子脸上陌生的怨毒,突然想起上周去学校,班主任叹着气说:\"周明总说你不管他,可你管得又太纵容。孩子就像棵树,该修枝的时候不剪,长歪了就难直了。\"
那天夜里,老周没睡。他翻出压在箱底的相册,里面有周明第一次得小红花的照片,有父子俩在公园骑旋转木马的合影,还有妻子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别太宠孩子,该严就得严\"的字条。他以为自己在补偿,却把孩子养成了浑身是刺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老周没去货运站。他揣着攒了半年的积蓄,去商场给周明买了双新球鞋,又买了身合体的校服。回家时,周明正蹲在门口系鞋带,还是那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
\"换上。\"老周把新鞋递过去。
周明瞥了一眼,没接:\"又想收买我?\"
\"不是收买,是赔罪。\"老周的声音很低,\"爸以前太惯着你了,以为那是疼你,其实是害了你。\"他蹲下来,看着儿子的眼睛,\"你妈走的时候,我怕你受委屈,什么都依你。可我忘了,树长歪了,得有人扶一把;路走岔了,得有人喊一声。爸错了,错在该管的时候没管。\"
周明的肩膀动了动,没说话。
\"这鞋你穿不穿都行,\"老周把鞋放在地上,\"但学你必须去上。今天我陪你去,跟老师认错,跟同学道歉。要是有人还笑你,爸替你扛着。但你记住,错了就得认,挨打就得站着,这是规矩。\"
他拉起周明的手,那双手比他的小不了多少,却软绵绵的,没点力气。老周想起自己十五岁时,父亲拿着竹板打他的手心,因为他偷了邻居的鸡蛋。父亲说:\"偷东西不是饿,是懒;认错不是怂,是骨气。\"那时候他恨得牙痒痒,现在才明白,那疼里藏着多少盼。
学校门口,周明磨磨蹭蹭地不肯进去。老周把新校服塞给他:\"换上,咱重新开始。以前爸没教好你,以后爸陪着你学。你不想扛大包,那就好好念书,走出这小地方。但前提是,你得先学会做人。\"
周明捏着校服,指节泛白。过了好一会儿,他低着头说:\"他们说......说我没妈教。\"
老周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把儿子搂进怀里,这是好多年来第一次这么亲近他。周明已经比他高了,肩膀却单薄得很。\"没妈教,有爸教。\"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以前是爸糊涂,教晚了,但只要你愿意学,爸就陪你,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
那天,周明穿着新校服走进了教室。老周站在窗外,看见他低着头跟老师说了句什么,然后默默地回到座位。阳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像给那身崭新的校服镀了层金边。
老周蹲在操场边,掏出烟盒,发现里面是空的。他笑了笑,把烟盒捏扁扔进垃圾桶。或许真的晚了,或许要走很长的路,但只要开始了,就不算太迟。就像他爹当年说的,树歪了不怕,怕的是没人肯费力气,一点点把它扶直。
放学时,周明走得很慢,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他递给老周,上面是班主任写的:周明主动承认错误,请求同学监督。老周看着儿子耳尖的红,突然觉得眼眶发热。
\"爸,\"周明的声音很轻,\"我......我以后能不去网吧了吗?\"
\"能啊。\"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回家,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
夕阳把父子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周明的脚步渐渐跟上了老周的节奏。老周知道,那些错过的时光,那些没教的规矩,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但只要父子俩能并肩走在一条路上,哪怕慢一点,哪怕要回头重走,也总能走到亮堂的地方去。
路过巷口的杂货店,老周买了包糖果,塞给周明一颗。是他小时候最爱吃的水果糖,甜得有点腻。周明含在嘴里,含糊地说:\"爸,明天......你还来送我吗?\"
\"来。\"老周看着儿子眼里的光,像看到了多年前那个举着搪瓷缸的小不点,\"以后天天来。\"
晚风里,似乎还飘着糖果的甜香。老周知道,管教或许真的晚了,但爱和盼,什么时候都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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