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风里带了层薄凉。巷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开始泛黄,护城河对岸的枫叶却红得热烈,像被晚霞染过的绸缎。思砚背着画夹,每天放学后都要去捡枫叶,小手攥着通红的叶片跑回画廊,往苏晚怀里一扑:“妈妈,寄给外婆!”
苏晚正在给母亲写信,信纸摊在画案上,旁边堆着思砚捡的枫叶。她提笔写下:“妈,南方的枫叶红了,思砚说像您寄来的剪纸。他现在会写‘外婆’两个字了,画里的小人终于有了名字……”思砚凑过来,用红蜡笔在信纸边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枫叶,说是“给外婆的邮票”。
林砚下班回来时,手里拿着个牛皮纸信封,是老家寄来的。思砚抢先接过,举着信封对着光看,兴奋地喊:“有东西!硬硬的!”拆开一看,里面是片压平的酸枣叶,黄绿相间,还有母亲写的短信:“后山的酸枣熟了,摘了些晒成干,寄给思砚当零嘴。这片叶子是你爸生前常坐的石头边摘的,说让孩子看看北方的秋。”
思砚把酸枣叶夹进自己的画夹,又从里面掏出片南方的枫叶,小心翼翼地放进母亲的信封里:“给外婆换着看。”林砚笑着帮他把信封收好,说:“等妈妈写完信,我们一起寄回去,让外婆知道枫叶和酸枣叶成了好朋友。”
画廊的墙上新挂了幅苏晚的画,《枫影里的家书》。画中石桌上摊着信纸,旁边散落着红枫与黄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踮脚往信封里塞枫叶,正是思砚的模样。来老先生来看画时,指着画里的信封说:“这信里藏着南北的秋,比任何颜料都动人。”
“爷爷,宝宝也会写信了。”思砚举着自己的画纸跑过来,上面用拼音夹杂着汉字写着:“外婆,吃果果(酸枣干),看叶叶(枫叶)。”旁边画着个举着枫叶的小人,旁边跟着三个手拉手的圆圈,是他们一家三口。
老先生接过画纸,从怀里掏出副老花镜戴上,仔细看了半天,笑着说:“比我小时候写的强多了,有灵气。”他从书架上取下本旧信纸,递给思砚:“用这个写,纸厚,能把枫叶的香留住。”
思砚的“家书”越写越厚。有时是片被虫蛀过的枫叶,他说“这是枫叶宝宝生病了”;有时是颗捡来的橡果,说是“给外婆当棋子”;还有次,他把自己掉的乳牙包在纸里,说“外婆看看宝宝长大的证据”。苏晚把这些“家书”都收在个木盒里,和母亲寄来的酸枣干、父亲的旧照片放在一起,像个藏满时光的百宝箱。
重阳节那天,巷子里的街坊聚在画廊赏秋。老板娘端来刚蒸的重阳糕,上面撒着桂花;张爷爷弹起了旧三弦,唱着“九月九,饮菊酒”;思砚举着他的“家书”,给每个人念自己写的“诗”:“枫叶红,外婆笑,宝宝盼你早来到。”
“这诗比三弦还动人。”张爷爷放下琴弦,抹了把眼泪,“想我那远在他乡的孙子了,也该给他写封信了。”苏晚看着大家的样子,突然觉得,所谓牵挂,从来都不是沉重的负担,而是像这枫叶一样,红得热烈,却藏着温柔的期盼。
林砚带着思砚去后山采野菊,说是要给母亲寄去泡茶。小家伙提着小竹篮,在草丛里扒拉,采到朵半开的野菊就欢呼雀跃,举着往林砚鼻子上凑:“爸爸闻,香不香?”林砚笑着点头,帮他把花枝上的刺摘掉,自己的手指被扎了下,却毫不在意。
苏晚站在山坡上,看着父子俩的身影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像幅温暖的油画。她想起母亲说的,林砚小时候也这样,总爱采野花给她,说是“妈妈比花好看”。如今他的儿子也学着他的模样,把最朴素的欢喜,捧给最牵挂的人。
回来的路上,思砚趴在林砚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朵野菊。苏晚接过竹篮,里面的野菊散发着清苦的香,混着枫叶的甜,像杯刚泡好的茶。她把野菊小心地夹进信纸里,写下:“妈,思砚采的野菊,比后山的更有劲儿。等您来,我们一起去护城河散步,看枫叶落满水面,像您剪的红鲤鱼……”
信寄出去那天,思砚非要自己贴邮票。他踮着脚把邮票按在信封上,又在旁边贴了片枫叶,说是“给邮递员叔叔当路标”。苏晚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些藏在“家书”里的瞬间,比任何华丽的礼物都更珍贵——是孩子歪歪扭扭的字迹,是父亲被扎破的手指,是母亲寄来的酸枣叶,是每个平凡日子里,都藏着的、想要与你分享的细碎欢喜。
夜里,思砚的画夹放在床头,里面的枫叶被月光照得透亮。苏晚和林砚坐在院子里,看着老槐树上的黄叶簌簌落下,像在说个关于告别的故事。林砚拿起思砚写的“家书”,轻声念着上面的拼音和汉字,眼里的光像落满了星星。
“你说,妈妈收到信会哭吗?”苏晚轻声问。
“会的,”林砚笑着点头,“但那是甜的眼泪。”
枫影在夜色里晃动,像个温柔的拥抱。这个秋天,他们在红叶与家书中,读懂了思念的意义——就像枫叶年复一年地红,就像信纸上的字迹越来越工整,爱与牵挂,也会这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红得热烈,却暖得长久。
而那些跨越山水的“家书”,终将像这满地的枫叶,把每个思念的瞬间,都铺成通往相聚的路,等那个最牵挂的人,踩着红叶而来,笑着说声:“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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