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刚带了点凉意,巷子里的桂花树就攒满了花苞。青绿色的花粒藏在叶腋间,像撒了把碎玉,凑近了闻,已有淡淡的甜香在空气里浮动。思砚背着画夹,每天清晨都要去树下转一圈,小手轻轻碰一碰花苞,奶声奶气地说:“快开呀,要给外婆酿酒。”
母亲前阵子在电话里说,北方的桂花少,她总爱用红枣酿酒,“你爸在世时,每年都等着我这口酒,说比城里的好酒香”。思砚在旁边听了,就记住了“酿酒”两个字,缠着林砚要学,说要酿瓶桂花酒,寄给外婆尝尝南方的甜。
林砚找了个玻璃坛子,洗干净晾在廊下。思砚搬来小板凳,蹲在坛子旁看,小手指着坛口说:“要装满满的花。”他每天去捡落在地上的早开桂花,用纱布包着,小心翼翼地放进坛子里,像在藏什么宝贝。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把偷摘的栀子花塞进玻璃瓶,以为能泡出香水。
画廊的窗台上摆了盆金桂,是来老先生送的,说是“早花品种,能先尝尝鲜”。思砚每天给它浇水,看着第一簇金黄的桂花绽放,兴奋地举着画夹跑来:“妈妈,画下来!酿酒的时候看!”他的画纸上,桂花树歪歪扭扭,花朵却点得密密麻麻,像撒了把金粉。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看桂花,小姑娘手里捧着本《酒谱》,是她爷爷年轻时抄的。“书上说,酿桂花酒要选晴天的花,”她翻开书页给思砚看,“还要加冰糖,一层花一层糖。”思砚立刻跑去厨房,踮脚够橱柜上的冰糖罐,结果罐子没够着,倒把旁边的面粉袋碰倒了,白花花的面粉洒了一地,像落了场小雪。
“小馋猫,急什么。”林砚笑着帮他收拾,思砚却举着颗捡到的冰糖,塞到来老先生嘴里:“爷爷尝,甜不甜?”老人含着冰糖,看着两个孩子蹲在地上研究《酒谱》,眼角的皱纹里都盛着笑意:“好,好,等酒酿成了,先给我们思砚尝尝。”
秋分那天,桂花终于开得热热闹闹。整棵树像被泼了金,甜香漫得整条巷子都是,连路过的风都带着醉意。街坊们提着竹篮来采花,老板娘说要做桂花糕,张奶奶说要腌桂花糖,思砚也挎着个小竹篮,踮脚够最低的花枝,采下的桂花用手帕包着,说是“要最干净的酿酒”。
苏晚站在廊下,看着思砚被桂花染黄的指尖,突然想去采花的母亲。母亲总说,她年轻时在北方的院子里种过一棵石榴树,“开花时红得像火,你爸就站在树下看,说比画里的好看”。如今南方的桂花树下,她的孩子也在做着相似的事,用最朴素的方式,把日子酿成甜。
林砚把采来的桂花摊在竹筛上晾晒,思砚蹲在旁边,用小扇子扇风,说是“要快点干”。阳光透过桂花的缝隙落在他脸上,小绒毛看得清清楚楚,像只刚偷过蜜的小熊。苏晚拿起画笔,在速写本上快速勾勒出这一幕——筛子里的金桂,扇风的孩子,旁边看着的男人,每一笔都沾着桂香。
酿酒那天,思砚非要亲手铺桂花。他学着林砚的样子,先往坛底撒层冰糖,再铺层桂花,小手轻轻压一压,嘴里念叨着“给外婆的,要实诚”。林砚在旁边帮他扶着坛子,怕他把桂花撒出来,自己的袖口沾了不少金粉,却毫不在意地说:“我们思砚酿的酒,肯定最香。”
来老先生的孙女送来了几粒酒曲,说是“她奶奶传下来的方子,放一点就够了”。思砚接过酒曲,像撒种子似的撒进坛子里,又在坛口贴了张自己画的封条,上面写着“宝宝的酒,100天开”。他把坛子搬到窗台下,说要让它“晒太阳,长力气”。
母亲寄来的红枣到了,装在粗布袋子里,饱满得发亮。苏晚用红枣煮了甜汤,思砚舀了一碗,放在坛子旁边,说是“给酒宝宝当点心”。林砚笑着揉他的头发:“等酒酿成了,我们带着酒去看外婆,好不好?”思砚立刻点头,小嘴里的红枣渣掉在衣襟上,像沾了点桂花。
夜里,桂香在月光里漫得更远了。思砚的画夹放在床头,里面夹着片晒干的桂花,旁边是他画的“酿酒图”——三个小人围着坛子,天上飘着桂花雨,坛子里冒出个小气泡,说是“酒宝宝在打嗝”。苏晚看着那幅画,突然觉得,所谓传承,从来都不是复杂的技艺,而是像这样,把长辈的话记在心里,把平凡的日子酿成甜。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小的酒盏,是他从老家带来的,瓷面上有朵淡淡的梅花。“等酒开了,就用这个给思砚尝第一口。”他轻声说,眼里的光比月光还软。苏晚靠在他肩上,听着窗外的虫鸣和坛子里隐约的发酵声,像在听一首关于等待的歌。
这个秋天,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有桂香、酒坛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滋味,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等待里——是孩子沾着金粉的指尖,是老人传下的酒曲,是身边人袖口的桂香,是桂影里那坛慢慢发酵的新酿,藏着岁月的醇厚与温柔。
而那些跨越南北的牵挂,那些藏在食物里的思念,终将像这坛桂花酒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酿成最绵长的滋味,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端起酒盏,说声“真甜”。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雾里余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