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风像揣了把小刀子,刮得人脸庞生疼。巷子里的老槐树叶子落了大半,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倒衬得护城河对岸的枫树林愈发惹眼,红得像团烧不尽的火。思砚背着鼓鼓的背包,里面装着水壶、画板和外婆寄来的酸枣干,拉着林砚的手喊:“爸爸,去爬山!看红叶!”
这是他们早就约好的,等枫叶红透了,就去城郊的栖霞山。思砚从街坊奶奶那里听来,山上的枫叶会铺满石阶,“踩上去沙沙响,像给山穿了红棉袄”。他前一晚兴奋得睡不着,在画本上画了满满一页红叶,每片叶子上都点着三个小人,说是“我们在叶子上跳舞”。
林砚把保温杯灌满热水,又往思砚的背包里塞了块暖手宝。“山上冷,要穿厚点。”他帮儿子把围巾系好,围巾是苏晚织的,藏青色的毛线里掺了几缕红,像落了片枫叶。思砚拽着围巾的流苏转了个圈,小靴子在地上敲出“嗒嗒”声:“像不像小探险家?”
苏晚背着相机跟在后面,看着父子俩的身影在晨光里晃动。林砚的步伐稳健,思砚的小短腿倒腾得飞快,时不时停下来捡片槐树叶,说要“给红叶当朋友”。她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思砚还走不稳山路,要林砚全程抱着,如今却能自己背着包跑,时光像枫叶一样,悄无声息地红透了。
山脚下的小贩在卖糖画,转糖画的转盘上画着十二生肖。思砚踮脚转了圈,指针稳稳地停在老虎上,他举着威风凛凛的糖老虎,得意地说:“跟宝宝的虎头帽一样!”林砚笑着帮他舔掉嘴角的糖渣,指尖的温度透过糖霜传过来,甜得人心头发软。
越往上走,枫叶越红。石阶两旁的枫树像举着无数火把,风一吹,红叶簌簌落下,真的像在下一场红雨。思砚举着糖老虎,在红叶堆里跑,小靴子踩得红叶“咯吱”响,突然捡起片最大的枫叶,往苏晚手里塞:“妈妈戴,像蝴蝶!”
苏晚把枫叶别在衣襟上,举着相机拍下这一幕。照片里的思砚举着糖老虎,林砚弯腰看着他,红叶落在他们的肩头,像撒了把碎金。远处的山峦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空气里飘着松针的清香,混着思砚笑声里的甜,像杯刚沏好的秋茶。
半山腰有座亭子,他们在亭子里歇脚。林砚掏出保温杯,给思砚倒了点热水,小家伙却从背包里掏出酸枣干,分给他们吃:“外婆的果果,补充力气!”酸枣干的酸混着甜,在舌尖炸开,苏晚突然想起母亲说的,林砚小时候也爱吃这个,“酸得眯眼睛,还抢着要”。
思砚趴在亭栏上,看着远处的红叶,突然说:“宝宝要把红叶寄给外婆。”他从画本上撕下一页纸,小心翼翼地把几片枫叶夹进去,又在纸上画了个举着红叶的小人,说是“外婆收到会笑的”。林砚帮他把纸折好,放进背包最里层:“等下山就去寄,让红叶坐飞机去北方。”
下山时,思砚的小靴子沾了不少泥,却坚持自己走。他手里攥着片完整的枫叶,说是“要做书签”,送给来老先生的孙女。“姐姐教我认字,我送她红叶。”他仰着小脸说,睫毛上还沾着点山雾凝结的水珠,像落了颗小星星。
苏晚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场远足像面镜子,照见了孩子的成长,也照见了自己的初心。那些曾经以为重要的风景,其实都不如身边人的笑脸;那些刻意追求的完美,终究抵不过孩子手里那片皱巴巴的枫叶——因为里面藏着最真的欢喜。
回到巷子里时,暮色已经漫了上来。思砚趴在林砚肩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片枫叶,背包里的酸枣干少了大半。苏晚接过他的画本,发现最后一页画着座山,山上长满了红色的树,山脚下有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旁边写着歪歪扭扭的“家”字。
林砚把思砚抱进屋里,苏晚坐在廊下,看着背包里露出的枫叶角。夜风带着寒意吹过,老槐树的枝桠发出轻响,像在说个关于收获的故事。这个秋天,没有惊天动地的奇遇,只有红叶、远足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
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旅途,从来都不是抵达远方,而是藏在这些平凡的脚步里——是孩子攥在手心的枫叶,是老人寄来的酸枣干,是身边人掌心的温度,是霜叶里那趟慢慢悠悠的远足,藏着岁月的丰盈与踏实。
而那些落在肩头的红叶,那些记在画本里的笑脸,终将像这深秋的记忆一样,被小心地收藏,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次想起,都能闻到松针的香,尝到酸枣的甜,看到那片红透了的时光里,他们仨的身影,像幅永不褪色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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