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刚过,巷子里就飘起了零星的雪花。画廊里的炭炉烧得正旺,火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暖影,思砚裹着厚厚的棉袄,趴在炉边的地毯上,手里捧着本翻得卷了边的童话书,是来老先生送他的。
“爸爸,再讲个故事吧。”他仰起脸,小鼻尖被炉火熏得通红。林砚正在给窗台上的梅瓶换水,闻言笑着走过来,从书架上抽出本旧相册:“今天不讲童话,讲爸爸小时候的故事。”相册的封面已经泛黄,边角磨得发亮,里面夹着些黑白照片。
思砚立刻凑过去,小手指着张照片喊:“是爸爸!”照片里的小男孩穿着臃肿的棉袄,站在北方的雪地里,手里举着根冰棱,笑得露出豁牙。“这是爸爸七岁时,在老家的院子里。”林砚摸着照片上的自己,眼里的光很软,“那时候的冬天比现在冷,屋檐下的冰棱能结到半尺长,我总爱掰下来当冰棍啃。”
思砚听得眼睛发亮,突然从棉袄兜里掏出根棒棒糖,举到照片前:“给爸爸吃这个,比冰棱甜。”苏晚坐在藤椅上织毛衣,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毛线针在手里轻轻动,织出的花纹像串小小的雪花。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总爱在冬夜讲过去的事。说她年轻时在南方的纺织厂上班,冬天没有暖气,就抱着热水袋坐在缝纫机前,“你爸总来送烤红薯,烫得他手直搓,却非要看着我咬第一口”。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细碎,如今听来,比任何故事都暖。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串门时,思砚正缠着林砚讲“冰棱打架”的故事——那是林砚编的,说冰棱们在屋檐下比谁长得长,最短的那根会哭鼻子。小姑娘把自己的故事书递给思砚:“我这本里有雪人的故事,交换着看。”
两个孩子趴在地毯上,头凑在一起看书,炭炉的火苗映在他们脸上,像两朵小小的向日葵。老先生坐在藤椅上,喝着苏晚泡的热茶,对林砚说:“你看他们,多像我们小时候,一点小事就能乐半天。”
林砚点头笑,目光落在思砚露在外面的小手上。那双手刚才还在翻相册,指尖沾了点灰尘,此刻正指着书上的雪人,小嘴里念念有词。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在冬夜的炉火旁,给他讲闯关东的故事,“说爷爷当年背着包袱走了三个月,脚都磨出了血泡,就为了给家里挣口饭吃”。
“爷爷的故事,宝宝也要听。”思砚突然抬起头,小脸上满是认真。林砚把他抱进怀里,翻开相册的另一页,里面夹着张老人的黑白照片,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眼神温和。“爷爷是个木匠,”林砚的声音轻了些,“他做的小木马,能让爸爸骑到十岁。”
思砚伸出小手,轻轻摸着照片上的老人,突然说:“爷爷在笑。”苏晚的眼眶有点热,她想起自己的祖父,那个总爱在画案旁给她剥橘子的老人,如今也成了故事里的人,活在回忆的炉火旁。
雪下得大了些,落在窗玻璃上,凝成层薄薄的冰花。林砚起身去关窗,发现窗台上的梅花苞鼓了些,像藏着星星点点的红。“再过些日子,梅花开了,我们就做梅花糕。”他对思砚说,小家伙立刻点头,从画夹里抽出张画,上面画着三个小人围着盆梅花,说是“我们和梅花一起过年”。
晚饭吃的是酸菜白肉锅,锅里的汤咕嘟咕嘟地冒热气,酸菜的酸混着肉香漫开。思砚用小勺子舀着汤,突然说:“外婆做的酸菜更酸。”他还记得北方的冬天,外婆总把酸菜缸摆在院子里,“说冻过的酸菜才够味儿”。苏晚往他碗里夹了块肉:“等放寒假,我们就去外婆家,吃她腌的酸菜。”
夜里,思砚躺在被窝里,小手攥着林砚给他做的布老虎。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说“妈妈以前总爱在画室里待到很晚,你爸爸就提着灯笼来接我,灯笼上的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思砚睁着眼睛听,突然说:“就像现在,炉火的光也把影子拉长了。”
苏晚低头看,地毯上的影子果然被炉火拉得弯弯的,像两个相依的月亮。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热水袋,塞进思砚的被窝,轻声说:“快睡吧,明天雪停了,我们去堆个像爷爷故事里的雪人。”
思砚点点头,眼睛却还盯着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他们站在画廊门口,春天的阳光落在肩上,思砚举着片枫叶,笑得像颗小太阳。炉火的光在照片上流动,仿佛能闻到那时的桂花香。
这个冬夜,没有惊天动地的情节,只有炉火、故事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传承,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絮语里——是孩子摸着老照片的小手,是老人递过来的热茶,是身边人掌心的温度,是炉火旁那些慢慢讲完的故事,藏着岁月的沉香与温柔。
炉火还在静静燃烧,映着墙上的旧照片,映着孩子恬静的睡颜,映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那些说过的故事,像投入火中的柴,噼啪作响,温暖了整个冬夜,也照亮了往后的日子,让每个飘雪的时刻,都有回忆的炉火可以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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