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带了点凉意,傍晚的巷子里终于能听见几声舒缓的蝉鸣。画廊院墙边的丝瓜架爬得老高,巴掌大的叶子间坠着条条绿丝瓜,像悬着的翡翠,藤蔓顺着竹竿缠缠绕绕,把月光都筛成了碎银。思砚搬着小竹床躺在架下,手里摇着蒲扇,眼睛盯着架上最大的那条丝瓜,说是“要等它长到能做丝瓜络”。
林砚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给思砚削梨。梨是街坊张奶奶送的,说是“秋梨润肺”,果皮削得薄薄的,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思砚咬了口梨,汁水顺着嘴角流进脖子,他却顾不上擦,指着丝瓜架喊:“爸爸,有萤火虫!”
几点绿光在叶间忽明忽暗,像星星掉在了瓜架上。思砚立刻从竹床上爬起来,举着玻璃瓶去追,小拖鞋在青石板上踩出“啪嗒啪嗒”的响。林砚笑着跟在后面,怕他被藤蔓绊倒,自己的裤脚被露水打湿,却毫不在意地说:“慢点跑,萤火虫飞不远。”
苏晚坐在廊下,手里捧着本旧诗集,晚风拂过书页,吹起几缕她的碎发。她看着父子俩的身影在月光里晃动,思砚举着玻璃瓶欢呼,林砚弯腰帮他捂住瓶口,萤火虫的绿光映在他们脸上,像幅流动的剪影。瓜架上的丝瓜在风里轻轻晃,藤蔓摩擦的沙沙声,混着思砚的笑声,像支温柔的夜曲。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串门时,思砚正把萤火虫装进玻璃罐,罐口蒙着纱布,里面的绿光忽闪忽闪的,像盏小灯笼。小姑娘把自己做的萤火虫标本递给思砚,是用透明胶带把萤火虫粘在硬卡纸上,旁边写着“2025年秋”。
“爷爷教我做的,能保存很久。”她骄傲地说。思砚立刻把自己的玻璃罐递过去:“给姐姐看活的,会发光!”两个孩子凑在一块儿,一个讲标本的做法,一个说萤火虫的习性,月光落在他们头上,像撒了层霜。
老先生坐在藤椅上,喝着苏晚泡的菊花茶,看着瓜架下的孩子们,突然说:“以前我家院子里也有丝瓜架,你奶奶总爱在架下绣花,说月光下的线色最准。”苏晚想起母亲说的,北方的院子里多种葡萄,“你爸总爱在架下铺张凉席,给你讲牛郎织女的故事”。
原来南北的秋夜,竟有这样相似的温柔。
思砚的玻璃罐里攒了十几只萤火虫,他非要放在床头当灯。“宝宝不怕黑了。”他抱着罐子钻进被窝,小脸上映着绿光,像长了对发亮的眼睛。苏晚帮他掖好被角,看着罐子里的光渐渐暗下去,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把捉来的萤火虫装进玻璃瓶,以为能留住整个夏天的亮。
夜里起了风,丝瓜叶在窗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像有人在窗外招手。林砚起来关窗时,发现最大的那条丝瓜被风吹断了,躺在地上泛着青白的光。他把丝瓜捡起来,放在厨房的竹篮里,打算明天给思砚做丝瓜汤。
第二天早上,思砚看着竹篮里的丝瓜,小嘴巴撅得老高:“还没长大呢。”林砚笑着揉他的头发:“我们把它做成丝瓜络,能刷碗,比买的好用。”思砚立刻来了精神,蹲在旁边看林砚刮丝瓜皮,绿色的汁液沾了他满手,像涂了层颜料。
苏晚把刮下来的丝瓜皮埋在花池里,虞美人已经结了籽,褐色的蒴果像个小灯笼。她看着思砚举着丝瓜络欢呼的样子,突然觉得,这秋天的日子像条成熟的丝瓜,看似朴素,里面却藏着清甜的瓤,和能派上用场的络,实在得让人安心。
秋分那天,街坊们在画廊门口办了个小小的丰收宴。张奶奶带来了新收的小米,熬成的粥黄澄澄的;老板娘端来了南瓜饼,甜香混着芝麻味;思砚举着他的丝瓜络,给每个人展示“宝宝做的刷碗布”,小脸上的得意像沾了蜜。
“这孩子手巧,随他妈妈。”街坊们笑着夸他,思砚却跑到林砚身边,举着丝瓜络说:“是爸爸教的!”林砚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口:“是我们思砚自己动手做的,最厉害。”
月光再次爬上丝瓜架时,思砚已经会用丝瓜络刷自己的小饭碗了。他站在灶台前,踮着脚够水池,丝瓜络在碗上蹭出泡沫,像朵小小的云。苏晚靠在门框上看,林砚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挂架上的月光落在他们身上,像件温柔的纱衣。
这个秋天,没有惊天动地的收获,只有瓜架、月光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幸福,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创造里——是孩子手里的丝瓜络,是老人熬的小米粥,是身边人温热的怀抱,是瓜架下那片静静流淌的月光,藏着岁月的温润与实在。
而那些藤蔓间的等待,那些亲手创造的价值,终将像这老丝瓜的络一样,在时光里留下坚韧的痕迹,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像这瓜架下的月光,清澈而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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