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过后,秋阳就变得金贵起来。巷子里的老槐树开始落叶,枯黄的叶片打着旋儿飘落,在青石板上积成薄薄一层,被阳光晒得脆生生的。思砚背着小竹筐,蹲在树底下捡落叶,枫叶、槐叶、梧桐叶,分门别类地码在筐里,说是“要给外婆做标本册”。
林砚在画廊门口的石桌上翻晒桂花,是前几日收集的早桂,金黄金黄的,在秋阳里散着甜香。思砚捡满一筐叶子,就跑过来帮忙,小手轻轻拨动桂花,让每一粒都晒到太阳,嘴里念叨着“快点干,好酿酒”。去年酿的桂花酒还剩小半坛,埋在石榴树下,他总惦记着开封的日子。
苏晚坐在窗前画《秋阳图》,笔尖蘸着赭石,勾勒出槐树叶的脉络。画案上摆着思砚捡的枫叶,红得像团小火苗,旁边是母亲刚寄来的包裹,里面装着北方的山楂干,说是“泡水泡茶都好,比南方的酸”。思砚跑进来,抓起一把山楂干塞进嘴里,酸得眯起眼睛,却还要伸手再抓。
“慢点吃,”苏晚笑着拍掉他的小手,“留着泡粥喝。”她从包裹里翻出张字条,是母亲用毛笔写的:“后山的酸枣红透了,摘了些晒成干,思砚爱吃。院子里的菊花开得正好,剪了几枝插在你爸的旧花瓶里,看着就喜庆。”
思砚凑过来看字条,小手指着“菊花”两个字:“宝宝画过!黄色的!”他立刻从画夹里抽出张画,上面画着个戴棉帽的老人,在菊花园里笑,旁边写着“外婆”。苏晚看着那稚嫩的笔触,突然觉得,母亲的牵挂就像这秋阳,隔着千里万里,也能暖到心里。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晒书,竹匾里摊着几本线装古籍,泛黄的纸页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小姑娘帮着翻书,动作轻得像怕惊醒了字里的魂。思砚举着他的落叶标本册跑过去,献宝似的展示:“姐姐看,枫叶像小巴掌!”
老先生放下手里的放大镜,指着标本册里的梧桐叶说:“这叶子能当书签,比买的雅致。”他从书里抽出片干枯的银杏叶,边缘已经发脆,“这是十年前在北平捡的,夹在书里,就像把那年的秋阳留住了。”
思砚似懂非懂,却把银杏叶小心地收进自己的标本册,说“要和枫叶做朋友”。苏晚看着孩子们的样子,突然想起祖父说的,“万物皆可入画,有心就能藏景”,原来收藏时光的方式,从来都这么朴素。
霜降那天,秋阳格外暖。林砚搬来梯子,摘石榴树上的果子,红彤彤的石榴挂在枝头,像盏盏小灯笼。思砚举着竹筐在树下接,石榴掉下来砸在筐里,发出“咚咚”的响,裂开的果皮里露出玛瑙似的籽,惹得他直咽口水。
“等会儿榨石榴汁,”林砚笑着扔给他一个小石榴,“让你先过过瘾。”思砚抱着石榴跑到廊下,用小手掰开,把籽一颗一颗往嘴里送,红汁沾了满手,像涂了层胭脂。苏晚举着相机,拍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照片里的秋阳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街坊们闻到石榴香,都来尝鲜。张奶奶带来了自己蒸的栗子糕,粉糯香甜;老板娘拎着刚出炉的枣泥饼,热气腾腾;思砚举着他的标本册,给每个人讲解不同叶子的形状,小脸上的认真像个小先生。
“这孩子懂得藏东西了,”林砚笑着给大家倒石榴汁,“知道把秋天收进册子里。”苏晚看着满院的笑语,突然觉得这秋阳里的暖意,比任何春天都让人踏实。没有繁花似锦,只有果实的沉,落叶的静,和家人街坊的闲言碎语,就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
傍晚,夕阳把檐角染成金红色。思砚的标本册已经贴满了半本,他趴在石桌上,给每片叶子写名字,“枫叶”“槐叶”“梧桐叶”,笔画歪歪扭扭的,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林砚把晒好的桂花收进瓷罐,苏晚把山楂干装进玻璃瓶,秋阳透过窗棂,在他们身上投下长长的影。
“明天把标本册寄给外婆吧,”苏晚轻声说,“让她也看看南方的秋。”思砚立刻点头,又跑去捡了片刚落下的银杏叶,小心地夹进册子里:“给外婆的新礼物。”
这个秋天,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致,只有檐角的秋阳、满筐的落叶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收藏,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瞬间里——是孩子沾着石榴汁的小手,是老人晒在竹匾里的旧书,是身边人递来的山楂干,是檐角那片静静流淌的秋阳,藏着岁月的沉淀与温柔。
而那些夹在册子里的落叶,那些浸在酒里的桂香,终将像这秋阳里的记忆一样,被小心地收藏,在往后的日子里,每次翻开,都能闻到阳光的味道,尝到果实的甜,看到那片金灿灿的时光里,他们仨的身影,像幅永远温暖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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