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的风刚掠过热浪,护城河的菱角就熟了。青绿色的菱盘铺满水面,像撒了层碎玉,偶有白鸟掠过,翅尖划破水面,惊起圈涟漪。思砚挎着小竹篮,跟着林砚往河边走,凉鞋踩在被晒得发烫的石板路上,踢踏声混着蝉鸣,像支轻快的夏末小调。
“要摘带红边的,”林砚蹲在池边示范,指尖捏住菱角的茎,轻轻一拽,藏在水下的菱角就露了出来,青中带紫的壳上长着尖刺,像只缩成球的小刺猬,“这种才够老,咬起来面甜。”思砚学着他的样子伸手去够,却被菱盘绊了一下,水花溅了满脸,惹得他咯咯直笑。
苏晚坐在岸边的柳树下,手里捧着本旧诗集,风拂过书页,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她看着父子俩在菱角池里忙碌,思砚的小竹篮里已经躺着几颗歪歪扭扭的菱角,他举着篮子向她炫耀,水珠顺着发梢滴进衣领,像揣了只小青蛙。去年这个时候,他还不敢靠近水边,如今却敢踩着浅滩追着菱盘跑,时光像池里的水,悄无声息地漫过了成长的痕迹。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也来采菱角,小姑娘穿着碎花裙,蹲在石阶上用树枝勾菱盘,动作比思砚灵巧多了。“我爷爷说,菱角有四角的,有两角的,”她举起颗两头尖尖的菱角给思砚看,“这种叫‘羊角菱’,最甜。”思砚立刻把自己篮子里的菱角倒出来挑拣,把所有羊角菱都堆在一边,说是“要留给外婆”。
两个孩子比赛谁摘的菱角多,笑声惊飞了柳树上的麻雀。老先生坐在马扎上,摇着蒲扇对苏晚说:“你看他们,多像水里的菱角,看着不起眼,里面藏着甜呢。”苏晚想起母亲说的,北方没有菱角,却有种叫“菱角秧”的野菜,“你爸总爱在雨后去田埂挖,回来用开水焯了,拌着蒜泥吃,说比肉香”。原来南北的秋味,都藏在这些带土气的吃食里。
夕阳把水面染成橘红色时,他们的竹篮都满了。思砚的裤脚湿了大半,却抱着篮子不肯撒手,非要自己提回家。林砚想帮他,他却梗着脖子说:“宝宝有力气!”小脸上的倔强像极了篮子里带刺的菱角,透着股不肯服软的憨气。
回家的路上,思砚捡了片大荷叶,把菱角倒在里面包着,说是“给菱角当被子”。荷叶上的水珠滚来滚去,沾湿了他的衣角,他却只顾着数菱角:“一颗给妈妈,一颗给爸爸,三颗给外婆……”数到最后,把最小的那颗塞进嘴里,壳都没剥就嚼,涩得他直吐舌头。
苏晚把菱角倒进盆里,用清水冲洗。思砚蹲在旁边,学着她的样子用牙刷刷菱角壳,泡沫沾了满手,像戴了副白手套。“要刷干净,”他一本正经地说,“外婆说,吃东西要讲卫生。”林砚在灶台前烧水,听着这话笑:“我们思砚现在是小管家了。”
水煮菱角的香味漫开时,街坊们都来串门。张奶奶带来了自己腌的萝卜干,说是“解菱角的腻”;老板娘端来了刚烙的玉米饼,金黄的饼上撒着芝麻;思砚举着颗剥好的菱角,给每个人喂,小手指上还沾着菱角的白瓤,像抹了层奶油。
“这菱角甜,”来老先生咬了一口,眯着眼睛说,“有小时候的味。”他说起年轻时在江南求学,每到秋天就和同学去采菱角,“坐在木盆里划着水,菱角往嘴里扔,壳吐得满池都是”。思砚听得眼睛发亮,拉着林砚的手喊:“爸爸,我们也要坐木盆!”
夜里,晚风带着菱角的清香从窗缝钻进来。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颗没吃完的菱角,梦里还在喊“摘大的”。苏晚坐在床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突然想起白天在河边看到的菱盘——它们扎根在泥里,却努力把绿铺向水面,就像这些平凡的日子,看似平淡,底下却藏着深深的牵挂。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挑拣好的羊角菱。“明天寄给妈,”他轻声说,“让她尝尝南方的秋。”苏晚接过布袋,指尖触到菱角的尖刺,突然觉得这些带着棱角的果实,像极了生活——有扎人的硬壳,却藏着软糯的甜。
这个秋天,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致,只有菱角池的晚风、满篮的收获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滋味,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劳作里——是孩子沾着泥的脚丫,是老人讲的旧时光,是身边人递来的热菱角,是晚风里那缕清润的菱香,藏着岁月的质朴与丰盈。
而那些浸在水里的欢笑,那些包在荷叶里的期盼,终将像这菱角的甜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带着水乡的润,带着收获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剥开菱角,说声“真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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