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太阳把巷子晒得懒洋洋的,街坊们却忙得脚不沾地——新收的稻谷要趁着好天气晾晒。画廊后院的空地上,林砚铺了张大大的竹席,金黄的稻穗摊在上面,像铺了层碎金。思砚戴着顶草帽,手里攥着把小木耙,学着大人的样子把稻谷耙平,木耙划过竹席,发出沙沙的响。
“要晒得匀匀的,”林砚弯腰教他,“让每粒谷子都晒到太阳,这样打出来的米才香。”思砚似懂非懂,把木耙举得高高的,结果稻穗撒了一地,他却拍手笑:“给蚂蚁当饭吃!”惹得蹲在旁边择菜的苏晚直摇头,眼里却漾着笑意。
母亲寄来的包裹就放在廊下,里面是双给思砚做的布鞋,鞋底纳得厚厚的,说是“晒谷场地上跑,不硌脚”。思砚穿着新布鞋在竹席边转圈,鞋底蹭着稻穗,发出窸窣的响,像在跟谷子打招呼。“外婆说,北方的谷子要等到白露才收,”他突然停下脚步,小手指着稻穗,“比南方的胖。”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送新磨的玉米面,小姑娘的辫子上沾着点麦糠,像别了朵小黄花。“我爷爷说,晒谷要趁午时的太阳,”她蹲在竹席边,帮思砚捡混在稻穗里的杂草,“晒透了才能入仓,不然会发霉。”思砚立刻学着她的样子捡杂草,小手捏着草茎往竹席外扔,动作认真得像在完成什么大事。
正午的秋阳最烈,稻穗的香气在热气里蒸腾,混着泥土的腥气,像杯醇厚的老酒。思砚的额头上渗着汗,却不肯进屋里歇着,说是“要陪谷子晒太阳”。林砚把他抱到树荫下,递给他块冰镇的绿豆糕,甜丝丝的凉意漫开,他才肯乖乖坐着,小口小口地吃。
“你小时候也这样,”苏晚帮思砚擦掉嘴角的糕渣,对林砚说,“我妈说你总爱在晒谷场打滚,衣服上沾满稻壳,像只小刺猬。”林砚挠挠头笑:“那时候觉得稻壳比沙子好玩,能从领口灌进衣服里,痒痒的。”思砚听着,突然抓起把稻穗往自己脖子里塞,痒得直蹦,笑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傍晚,稻穗晒得半干,林砚开始扬谷。他举起木锨,把稻穗往空中一扬,谷粒混着稻壳簌簌落下,在夕阳里划出道金黄的弧线。思砚举着小簸箕在旁边接,结果谷粒没接住几粒,倒被稻壳糊了满脸,像戴了副黄面具。
“这是在给宝宝化妆呢,”林砚笑着帮他擦脸,“等谷子打出来,给你做白米饭吃。”思砚立刻点头,从竹席上抓了把谷粒,小心翼翼地放进兜里:“给外婆寄去,让她种在北方。”苏晚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些饱满的谷粒,像一颗颗会发芽的思念,能跨越山水,在牵挂的人心里长出暖。
街坊们来帮忙时,带来了自家的新粮。张奶奶扛来袋小米,黄澄澄的像碎金子;老板娘提着篮新摘的花生,壳上还沾着泥;思砚举着他的小簸箕,给每个人看自己捡的谷粒,小脸上的骄傲像被秋阳晒红的苹果。
“我们思砚懂得惜粮了,”林砚笑着给大家递水,“这比什么都强。”苏晚看着满院的新粮和笑语,突然觉得这晒谷场的秋阳里,藏着最实在的幸福——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沉甸甸的收获,和家人街坊的热络,就把日子填得满满当当。
夜里,装在麻袋里的谷子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说悄悄话。思砚躺在被窝里,小手还攥着几粒没舍得扔的谷粒,梦里嘟囔着“给外婆的种子”。苏晚坐在床边,看着他恬静的睡颜,突然想起母亲说的,“你爸总爱在晒谷场的草垛上躺着,看星星,说每颗星星都像粒谷子,藏着明年的收成”。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是挑拣出来的饱满谷粒。“明天跟思砚的画一起寄走,”他轻声说,“让妈也看看南方的谷子。”苏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谷粒的坚硬,突然觉得这些带着阳光温度的种子,就是连接南北的桥,把丰收的喜悦和牵挂,都裹进了这小小的壳里。
这个秋天,没有惊天动地的喜悦,只有晒谷场的秋阳、满袋的新粮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希望,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劳作里——是孩子攥在手心的谷粒,是老人送的玉米面,是身边人扬起的木锨,是秋阳里那片金灿灿的稻穗,藏着岁月的厚重与期盼。
而那些沾着稻壳的衣角,那些晒透阳光的谷粒,那些在场上奔跑的脚印,终将像这新磨的米香一样,在记忆里留下绵长的滋味,提醒他们,每个平凡的收获季,都藏着最本真的满足,和对日子最虔诚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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