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的风里裹着甜香,是巷子里张奶奶炸糖瓜的味道。思砚踮着脚趴在画廊的门框上,看着街坊们往门楣上挂灯笼,红绸做的灯穗在风里晃,像一串串小火焰。他手里攥着林砚刚削好的竹篾,要自己扎个小灯笼,说是“给外婆留着,等她来了挂在床头”。
林砚正在糊灯笼的骨架,竹篾在他手里弯出圆润的弧度,像被驯服的蛇。“要扎得匀,”他教思砚,“不然糊上纸会歪。”思砚的小手捏不住竹篾,刚弯到一半就“啪”地弹回去,竹篾抽在他手背上,他却咧着嘴笑:“它不听话,像宝宝小时候不肯吃饭。”
苏晚把母亲寄来的红绒布剪成灯面,上面要绣思砚画的老虎。布面上的老虎圆头圆脑,尾巴翘得老高,是思砚说的“外婆家的老虎,不咬人”。她穿针引线时,思砚就趴在旁边看,小手指着针尖:“妈妈慢点,别扎到手,像外婆给宝宝缝衣服那样。”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送春联,小姑娘手里捧着卷红纸,说是“爷爷写的,比街上买的有福气”。她看见思砚的竹篾灯笼,立刻蹲下来帮忙扶骨架:“我爷爷说,扎灯笼要像做人,外圆内方才稳当。”思砚似懂非懂,却把“外圆内方”记在心里,扎竹篾时特意把四个角捏得方方的。
街坊们的灯笼渐渐挂满了巷子,傍晚点亮时,整条街都浸在暖红的光里。思砚举着自己扎的小灯笼,在灯笼底下转圈,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像个跳舞的小妖怪。林砚给他买的糖葫芦插在灯笼杆上,红果裹着糖衣,在灯光下亮得像玛瑙,惹得他总想去舔。
“等过了小年,我们就去买火车票,”林砚帮思砚把糖葫芦取下来,“让外婆看看我们巷子里的灯笼。”思砚立刻点头,从兜里掏出片压平的蜡梅花瓣,塞进灯笼里:“给外婆的灯笼喷香水,比北方的雪好闻。”他记得外婆说过,北方的冬天只有雪的冷,没有南方的花香。
年二十七那天,巷子里的灯笼都亮了。思砚的小灯笼挂在画廊门口,红绒布上的老虎在风里晃,像在眨眼睛。街坊们聚在灯下聊天,张奶奶说“思砚的灯笼比卖的俏”,老板娘给思砚塞了块桂花糖,说是“沾沾灯笼的喜气”。
苏晚把炸好的丸子装在瓷盘里,给街坊们分着吃。丸子是母亲教的做法,里面掺了北方的红薯粉,“你爸总说这样炸出来外酥里嫩”。思砚举着丸子跑到灯笼底下,说是“给老虎吃”,小手指着布面上的老虎嘴,把丸子往上面凑,惹得大家笑他“把老虎喂饱了”。
夜里,思砚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灯笼的拉线,说是“要听灯笼唱歌”。其实是风穿过灯穗的声音,沙沙的像私语。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北方的年,说“外婆会在灯笼上贴剪纸,有胖娃娃,有鲤鱼,一到晚上,光从剪口里透出来,像幅活画”。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棉坎肩,是用母亲寄来的蓝花布缝的,里子絮了新棉花。“明天穿这件去赶集,”他把坎肩放在床头,“给你买串最大的糖葫芦。”思砚立刻从被窝里钻出来,非要试试坎肩,蓝布上的碎花映着他的笑脸,像落了满地的星星。
年三十的早上,思砚的灯笼终于挂上了火车。他把灯笼放在行李架上,红绒布的老虎对着窗外,像是在跟巷子里的灯笼告别。林砚看着他扒着车窗的样子,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攥着母亲做的灯笼,盼着去外婆家过年,“灯笼杆上总缠着外婆给的糖,甜得能记到现在”。
火车启动时,巷子里的灯笼已经变成了模糊的红点。思砚举着灯笼杆,在车厢里跑来跑去,说“老虎在看风景”。苏晚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年关的灯笼,像串不会熄灭的牵挂——挂在巷子里,是等归人的暖;提在旅途上,是赴团圆的盼;亮在心里,是日子里最踏实的甜。
这个年关,没有惊天动地的喧嚣,只有灯笼的红、旅途的暖和家人的期盼,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珍贵的年味,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牵挂里——是孩子扎歪的灯笼,是老人寄来的布料,是身边人递来的丸子,是年关里那盏亮到天明的灯,藏着岁月的团圆与安稳。
而那些挂在檐下的红,那些提在手里的暖,那些记在心里的甜,终将像这灯笼的光一样,在时光里代代相传,让每个年关,都有可以奔赴的暖,都有值得等待的人,等那扇门被推开时,笑着说声“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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