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雪又落了一层,把北方的院子裹成了素白。母亲家的玻璃窗上贴着思砚画的老虎剪纸,红通通的影子映在雪地上,像团跳动的火苗。思砚穿着新做的蓝花棉坎肩,蹲在炕边看母亲包饺子,小手里攥着根擀面杖,学着擀皮的样子,面团在他手里转得歪歪扭扭,惹得母亲直笑。
“我们思砚是个好帮手,”母亲往他嘴里塞了块枣泥馅,甜得他眯起眼睛,“比你爸小时候强,他那时候总爱偷嘴,把馅吃半盆。”林砚正在贴窗花,闻言回头笑:“妈又揭我短,思砚可别学我。”思砚却举着沾满面粉的小手保证:“宝宝只吃一个,给外婆留着。”
苏晚坐在炕梢的棉被上,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炕桌上摆着母亲腌的酸菜,玻璃罐里的酸枣干,还有林砚带来的南方腊肠,南北的吃食凑在一块儿,像场温柔的相会。她想起早上贴春联时,母亲非要把思砚写的“福”字贴在正中间,说“这字有孩子气,福气旺”。
来老先生的孙女寄来了贺年卡,上面画着南方的蜡梅,说是“给思砚的新年礼物”。思砚把贺年卡压在炕桌的玻璃下,旁边摆着外婆给的压岁钱,红信封上画着个小胖娃娃,他说“要跟姐姐的画做邻居”。母亲看着贺年卡笑:“还是南方好,冬天有花看,我们这除了雪就是冰。”
守岁的炉火在煤炉里烧得旺旺的,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思砚趴在炕桌上,用红纸剪小人,剪得不像样,却非要给每个人分一个,说是“守岁的小神仙”。母亲把他剪的小人贴在墙上,跟挂着的腊肉、香肠挤在一起,像个热闹的小世界。
“外婆,北方的年为什么要守岁呀?”思砚咬着饺子问,嘴里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母亲给他擦了擦镜片,笑着说:“守岁就是跟旧年说再见,等新年的钟声,这样日子就能顺顺当当的。”林砚往他碗里夹了个酸菜饺子:“就像我们守着炉火,等春天来。”
零点的钟声敲响时,外面的鞭炮声炸成一片。思砚捂着耳朵跑到院子里,看烟花在雪地里炸开,绿的、红的、金的,把夜空染得像幅泼墨画。母亲站在门口喊他回来,手里捧着件新织的毛衣,鹅黄色的线织着小老虎,“穿上新毛衣,新年长高高”。
回到屋里,母亲把包着硬币的饺子端上来,说是“吃到的人新年有福气”。思砚用小勺子扒拉着饺子,突然“哎呀”一声,吐出枚硬币,乐得他直蹦:“宝宝有福气!给外婆一半!”他把硬币塞进母亲手里,小脸上的认真像捧着块稀世珍宝。
后半夜,思砚躺在母亲和苏晚中间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那枚硬币。母亲给他掖好被角,轻声对苏晚说:“你们在南方不容易,有啥难处别瞒着,妈这还有点积蓄……”苏晚握住她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却暖得像煤炉,“妈,我们好着呢,您照顾好自己就行。”
林砚坐在炉边添煤,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想起小时候守岁,父亲也是这样坐在炉边,给他讲过去的事,“说日子就像这炉火,看着旺,得勤添煤才不会灭”。如今自己也成了添煤人,才懂这平凡的守岁里,藏着多少对日子的虔诚。
天亮时,雪停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炕上,把思砚的小脸晒得通红。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给姐姐寄新年卡”,母亲笑着说“不急,先吃了饺子再说”。炕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饺子,母亲腌的腊八蒜绿得透亮,林砚带来的桂花酒打开了瓶塞,香气混着煤烟味,漫得满屋子都是。
思砚举着饺子跑到院子里,给雪人喂了一个,说是“让团圆也过年”。雪人的红围巾在阳光下泛着光,胡萝卜鼻子冻得硬邦邦的,却像在笑着点头。苏晚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守岁的灯火,从来都不是为了驱赶黑暗,而是为了照亮牵挂——是炕桌上的南北吃食,是墙上歪歪扭扭的剪纸,是老人手里的毛线针,是炉火边那盏亮到天明的灯,把岁月的团圆缝得密不透风。
这个新年,没有惊天动地的祝福,只有守岁的灯火、满桌的饺子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福气,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相守里——是孩子攥在手心的硬币,是老人织了半夜的毛衣,是身边人递来的热酒,是守岁时那片温暖的火光,藏着岁月的安稳与绵长。
而那些响在夜空的鞭炮,那些包在馅里的期盼,那些握在掌心的暖,终将像这炉火一样,在往后的日子里静静燃烧,让每个新年,都有可以依靠的人,都有值得珍惜的暖,等下一个守岁夜,依旧围坐炉边,笑着说声“又过了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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