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的风像把钝刀,一下下刮着巷子里的老墙。画廊的煤炉上坐着口砂锅,里面咕嘟咕嘟煮着腊八粥,红豆的红、绿豆的绿、糯米的白在汤里翻滚,香气混着煤烟味漫出来,把窗玻璃熏得蒙蒙的。思砚趴在炉边的小板凳上,鼻尖快碰到砂锅沿,小嘴里数着食材:“一颗枣、两颗豆……外婆说,数够八样才叫腊八。”
“还要放莲子和桂圆,”苏晚往锅里撒着干货,这些是母亲从北方寄来的,说是“当年你爸总爱在腊八这天,把干货包成小份,分给街坊的孩子”。思砚立刻从柜里翻出颗最大的红枣,非要亲手放进锅里,说是“给外婆留的,让她在梦里尝到甜”。
林砚在给砂锅加盖时,特意留了道缝,让热气慢慢冒。“粥要熬得稠,”他擦了擦思砚沾着粥沫的嘴角,“就像日子,得慢慢熬才够味。”思砚似懂非懂,却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跑去拿来自己的小瓷碗,摆在炉边,说是“要先给粥‘暖碗’”。
来老先生带着孙女来送腊八蒜,玻璃罐里的蒜瓣泡得碧绿,像浸在水里的翡翠。“我爷爷说,腊八蒜配饺子香,配粥也解腻,”小姑娘把罐子放在案台上,帮思砚看火,“我们家的粥里放了栗子,是后山捡的,可面了。”
思砚立刻从砂锅舀了勺粥,要跟她换栗子吃。两个孩子蹲在炉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尝,思砚的粥沾了满脸,像只偷喝蜜的小熊。老先生看着他们的样子,对苏晚说:“这腊八啊,喝的不是粥,是团圆的念想。你看这粥里的五谷,凑在一起才香,人也一样,聚在一块儿才暖。”
街坊们闻着粥香都来了,张奶奶带来了自己蒸的馒头,说是“就着粥吃,顶饱”;老板娘拎着罐咸菜,“腌了整整一年,配粥最爽口”;思砚举着他的小瓷碗,给每个人盛粥,小手被烫得直搓,却依旧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思砚熬的粥比蜜甜,”林砚笑着给母亲打电话,信号里混着沙沙的电流声,思砚抢过听筒喊:“外婆,宝宝放了八样东西,您闻到香味了吗?”电话那头的母亲笑着说:“闻到了,外婆这儿也熬了粥,放了你爱吃的柿饼。”
挂了电话,思砚把剩下的粥装进保温桶,说是“给外婆寄去”。苏晚摸着他的头笑,知道粥经不起长途跋涉,却没拦着,只帮他把桶盖拧紧。林砚说:“等开春我们去看外婆,带着新收的红豆,再给她熬粥。”思砚立刻点头,小手指着墙上的日历:“还有五十天!”
傍晚,雪又下了起来,砂锅底还剩点粥底,结了层厚厚的膜。思砚用勺子刮着吃,说是“这是粥的精华,给爸爸留的”。林砚接过勺子,把粥底分给他一半,父子俩吃得满嘴黏糊糊,像两只满足的小松鼠。
夜里,炉火渐渐弱了,屋里还飘着淡淡的粥香。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颗没煮的莲子,说是“要种在菜畦里,长出新的给外婆”。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腊八的故事,说“这一天喝了粥,就不怕来年的严寒了,日子会像粥一样稠稠暖暖的”。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棉袍,是用母亲寄来的老棉布缝的,针脚密得像网。“明天穿这件去学堂,”他把棉袍放在床头,“风钻不进去,像裹着粥的暖。”苏晚摸着布上的纹路,突然觉得这腊八的粥香里,藏着最绵长的牵挂——是孩子保温桶里的粥,是老人寄的干货,是街坊递的馒头,把南北的冬天熬得又稠又暖。
这个腊八,没有惊天动地的寒冷,只有砂锅里的粥、满室的香气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日子,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熬煮里——是思砚沾着粥渍的小脸,是老先生的腊八蒜,是林砚添煤的手,是腊八夜里那锅温热的粥底,藏着岁月的质朴与绵长。
而那些沉在锅底的豆,那些浮在面上的枣,那些熬在汤里的盼,终将像这炉火的余温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寒冷的清晨,都能尝到生活的甜,尝到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端起粥碗,说声“真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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