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的风像头野兽,在巷子里横冲直撞,卷起地上的雪沫子,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画廊的煤炉烧得通红,炉盖烫得能烙饼,思砚把冻得通红的小手凑在炉边烤,看着火苗在炉膛里翻卷,像在跳一支热烈的舞。他手里攥着块红薯,是林砚刚埋进炉灰里的,表皮已经焦黑,透着甜甜的焦香。
“再等会儿,”林砚往炉里添了块新煤,火星子溅出来,落在青砖地上,很快就灭了,“红薯要焖透了才甜,芯里能流蜜。”思砚点点头,却忍不住用小树枝扒拉炉灰,想看看红薯有没有熟。炉灰沾了满手,像戴了副黑手套,他却咧着嘴笑:“宝宝的手变成小煤球啦。”
苏晚坐在炉边的摇椅上,缝着给母亲做的棉袜。毛线是去年拆的旧毛衣,颜色洗得发浅,却格外柔软。她想起母亲说的,北方的大寒能冻掉耳朵,“你爸总爱在这时节守着炕炉,给我焐脚,说男人的脚不怕冻”。思砚跑过来,把烤暖的小手塞进她手里,说“宝宝的手也能焐脚”。
来老先生的孙女裹着厚厚的棉袄,像个圆滚滚的棉花包,抱着个铜手炉来串门。“我爷爷说,这手炉是他年轻时用的,焐了几十年,热得匀,”她把铜炉放在思砚脚边,“给你暖暖脚,别冻着。”铜炉上刻着缠枝莲,被炭火焐得发亮,映得思砚的小鞋都泛着暖光。
老先生坐在炉对面的藤椅上,手里捧着本线装书,却没看,只眯着眼睛听风声。“这大寒是最后一个节气,冷到极致,就该回暖了,”他慢悠悠地说,“就像这炉火,看着旺,其实是在等春天。”苏晚想起菜畦里埋的白菜,被雪盖着,却在土里悄悄积蓄力气,等开春就冒出新芽。
红薯熟了的时候,思砚第一个抢过去,烫得左右手倒腾,却还是咬了一大口。蜜一样的糖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赶紧用手抹,结果糊了满脸,像只偷喝了蜜的小花猫。“给外婆留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把红薯用干净的纸包起来,放进灶膛边的保温箱,“等她来了,还热乎。”
街坊们来烤火时,总爱带点东西。张奶奶端来盆炒花生,说是“围炉吃才香”;老板娘拎着壶老酒,“温在炉上,喝一口暖一天”;思砚举着他的半块红薯,给每个人分着吃,小嘴里的热气混着焦香,在屋里凝成白雾。
“我们思砚知道疼人了,”林砚笑着给母亲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母亲的咳嗽声,思砚立刻对着话筒喊:“外婆,宝宝给您留了红薯,您要多穿衣服!”母亲在那头笑着说:“好,外婆等着,等天暖了就去看你们。”
挂了电话,思砚把保温箱里的红薯又裹了两层布,说是“不能让凉气钻进去”。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大寒的炉火,藏着最实在的牵挂——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孩子的惦记,老人的叮嘱,街坊的热络,把冬天的冷都挡在了门外。
夜里,炉火渐渐转弱,变成温柔的橘红色。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个小小的暖水袋,是苏晚用旧毛巾缝的,里面灌了热水。“像抱着小太阳,”他嘟囔着,很快就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像刚出炉的红薯。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棉斗篷,是用母亲寄来的蓝花布缝的,边缘镶着毛茸茸的边。“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斗篷放在床头,“风再大也吹不透。”苏晚摸着斗篷的绒毛,突然觉得这大寒的炉火里,藏着最绵长的日子——是孩子包好的红薯,是老人寄的毛线,是街坊递的花生,把南北的冬天焐得又暖又实。
这个大寒,没有惊天动地的严寒,只有炉边的暖意、满室的焦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温暖,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守候里——是思砚沾着炉灰的小手,是老先生的铜手炉,是林砚添煤的手,是大寒夜里那炉温柔的炭火,藏着岁月的安稳与期盼。
而那些埋在炉灰里的甜,那些握在掌心的暖,那些藏在心底的念,终将像这炉火的余温一样,在时光里慢慢酝酿,让每个寒冷的日子,都带着等待的甜,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推开院门,说声“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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