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风带着股巧劲,不疾不徐地托着云絮走,把天空吹得像块刚浆洗过的蓝布。思砚举着只蝴蝶风筝在巷口跑,风筝线在他手里绕了好几圈,竹骨扎的翅膀被风吹得鼓鼓的,却总也飞不高,尾巴扫着青石板,像只找不着方向的大鸟。
“要逆着风跑,”林砚站在石阶上给他示范,手里攥着线轴轻轻一拉,那只蝴蝶突然颤了颤,翅膀一振就窜上了天,“感觉到线有拉力了,就慢慢放线,别松手。”思砚立刻学着他的样子,小短腿倒腾得飞快,风筝果然越飞越高,蝴蝶翅膀上的彩纸在阳光下闪,像粘了片流动的虹。
苏晚坐在廊下的竹凳上,用去年的桃花纸糊新风筝。浆糊是用糯米熬的,黏稠得能拉出丝,她把纸铺平在竹架上,用指尖顺着竹骨抹平褶皱,动作轻得像在给蝴蝶理翅。思砚跑过来,举着刚画好的风筝尾巴,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三个小人,说是“爸爸、妈妈和宝宝,要一起飞”。
母亲寄来的信就压在画案的镇纸下,说北方的春分刚能脱下棉袄,“你舅舅在院子里种了西府海棠,说等开花了,就给你寄枝来”。思砚抢过信纸,指着“海棠”两个字说:“宝宝知道,是红颜色的花,比桃花胖。”他从画夹里抽出张画,上面是棵开满红花的树,树下拴着只风筝,旁边写着“给外婆的春天”。
来老先生的孙女抱着个竹筐过来,里面是她爷爷扎的沙燕风筝,翅膀上画着福寿纹,比思砚的蝴蝶气派多了。“我爷爷说,春分放纸鸢,能把晦气都放走,”她帮思砚理着缠在一起的线,“你看这沙燕的眼睛,要画得有神,才能飞得高。”
思砚立刻跑去给蝴蝶风筝画眼睛,用墨笔点了两个圆点点,说是“这样它就能看见外婆家了”。两个孩子蹲在巷口的老槐树下,看着风筝在天上追云,思砚的蝴蝶总爱往沙燕旁边凑,像在说悄悄话。风穿过风筝线,发出呜呜的响,混着孩子们的笑,把整条巷子都填得满满的。
老先生拄着拐杖站在门口,望着天上的风筝说:“这纸鸢啊,看着是给孩子玩的,其实藏着大人的念想。线在手里,风筝在天上,就像牵挂在心里,人在远方,总盼着能顺着线回来。”苏晚想起去年此时,林砚带着思砚在护城河滩放风筝,风筝线断了,思砚追着跑了半里地,哭得满脸是泪,说“它要去找外婆了”。
街坊们来串门时,总爱站在巷口看风筝。张奶奶带来了刚蒸的糖糕,说是“垫垫肚子,好有力气跑”;老板娘拎着壶新沏的绿茶,“润润嗓子,别喊哑了”;思砚举着他的线轴,给每个人讲蝴蝶风筝飞多高,小嘴里的热气混着风里的花香,在阳光里凝成白雾。
“等风筝线放到底,我们就许愿,”林砚笑着给思砚递水,“说不定外婆能听见。”思砚立刻闭上眼睛,小手攥着线轴念念有词,蝴蝶风筝在他头顶盘旋,像在认真听。苏晚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春分的纸鸢里,藏着最轻盈的牵挂——没有沉甸甸的分量,却能跟着风,飘过山川河流,落在惦记的人跟前。
傍晚,夕阳把风筝染成了金红色,思砚的蝴蝶翅膀上沾了片落下来的桃花瓣,像戴了朵小勋章。他舍不得收风筝,非要等“蝴蝶跟月亮说晚安”才肯回家。林砚只好陪着他坐在石阶上,线轴在两人手里传着,风筝在暮色里变成个模糊的白点,却始终稳稳地悬着,像颗不会落的星。
夜里,思砚把风筝挂在床头,说是“要让它跟自己一起睡觉”。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纸鸢的来历,说“古时候的人放风筝,会在风筝上写心里话,等线断了,就让风把话带给想念的人”。思砚睁着眼睛问:“那我们的蝴蝶,会把宝宝的话带给外婆吗?”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是给母亲寄的桃花干,是今天刚从院墙边摘的。“让妈也闻闻南方的春味,”他轻声说,“告诉她我们的风筝,飞得比北方的雁还高。”苏晚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干燥的花瓣,突然觉得这春分的纸鸢线,就是条看不见的桥——一头系着南方的牵挂,一头拴着北方的期盼,风一吹,就把思念荡成了秋千。
这个春分,没有惊天动地的约定,只有天上的纸鸢、手里的线轴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绵长的牵挂,从来都藏在这些轻盈的寄托里——是思砚画在风筝上的小人,是老人信里的海棠,是街坊递的糖糕,是春分里那根细细的线,藏着岁月的温柔与遥望。
而那些飞在天上的纸鸢,那些握在手里的线,那些写在风里的话,终将像这渐暖的春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铺展,让每个春天的日子,都带着飞翔的梦,带着相聚的盼,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指着天空,说“那风筝真像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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