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缠缠绵绵,把画廊后院的艾草洗得发亮。思砚挎着个小竹篮,蹲在田埂边摘艾草,嫩绿的叶片上沾着水珠,被他捏在手里,挤出的汁液染绿了指尖,像抹了层青草色的颜料。“要摘带绒毛的,”苏晚站在他身后,手里的篮子已经半满,“这样做的青团才够香,外婆就爱吃这种。”
林砚在不远处的老槐树下培土,新种的树苗是去年从母亲家移栽来的槐树,枝桠还光秃秃的,却已冒出米粒大的芽。“等它长粗了,就能在底下乘凉了,”他用铁锹把土拍实,“就像北方外婆家院门口的那棵,夏天能罩半个院子。”思砚举着把艾草跑过去,非要往树坑里塞,说是“给槐树当肥料,长得快”。
母亲寄来的清明粿模具摆在厨房案台上,木质的模子刻着福寿花纹,是外婆传下来的老物件。苏晚把糯米粉和艾草揉在一起,面团渐渐变成温润的碧绿色,像把春天揉进了粉里。思砚踮着脚扒着案台边看,小手在面团上按出个小坑,说是“给芝麻馅做小床”。
来老先生的孙女背着竹篓过来,里面是她爷爷采的鼠鞠草,说是“掺在艾草里做青团,更软和”。“我爷爷说,清明吃青,一年四季都精神,”她帮思砚把艾草上的泥土抖掉,“我们家的青团里放了豆沙,是我奶奶做的,可甜了。”
思砚立刻从自己的面团揪下一小块,包了点芝麻馅递过去:“换你的豆沙吃。”两个孩子蹲在案台边,你一口我一口地尝生面团,艾草的清苦混着糖馅的甜,在舌尖绕出春天的味道。老先生坐在廊下的藤椅上,看着他们的样子,对苏晚说:“这青团啊,吃的不是味,是念想。你看这艾草,长在田埂边不起眼,拌进粉里,倒成了最难忘的春味。”
街坊们来帮忙时,带来了自家的馅料。张奶奶的笋干肉末馅,油香混着笋鲜;老板娘的花生芝麻馅,甜得黏舌头;思砚举着自己捏的青团,虽然歪歪扭扭,却格外得意,说是“要给外婆留最大的那个”。
蒸青团的雾气漫了满厨房,碧绿色的团子在笼屉里鼓着,像堆小荷叶。思砚守在灶台边,非要自己揭笼盖,被蒸汽烫得直缩手,却还是坚持要第一个拿,把最大的那个放进竹篮,外面裹了三层油纸,说是“等寄给外婆,还带着热乎气”。
下午雨停了,思砚提着竹篮去邮局。林砚说“清明的邮路忙”,他却非要当天寄,说是“外婆等着尝新呢”。苏晚看着他被泥点沾污的裤脚,突然觉得这青团里藏着的,比艾草的香更动人——是孩子踮脚够笼屉的认真,是老人传下来的模具,是街坊凑的馅料,把清明的思念揉得又软又实。
回来的路上,思砚在巷口的花店买了束白菊,说是“给太爷爷太奶奶的”。林砚牵着他的手往郊外的墓园走,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两人的影子,像幅晃动的水墨画。思砚把白菊摆在墓碑前,又从兜里掏出个小青团,轻轻放在石台上:“太爷爷,这是宝宝做的,您尝尝。”
苏晚蹲在墓碑旁,用手帕擦去碑上的尘土,照片里的老人笑得温和,像还在念叨“慢点吃,别噎着”。她想起小时候,太爷爷总在清明带她采艾草,说“这草能祛邪,也能记着根”。如今带着思砚来,才懂这清明的仪式,从来都不是悲伤,而是把牵挂系在时光里,让爱代代相传。
夜里,艾草的香还在屋里飘。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青团,梦里嘟囔着“外婆收到了吗”。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太爷爷的故事,说“他年轻时总在清明种槐树,说树长得慢,却能护着家,就像亲人的牵挂,不会走”。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薄外套,是用母亲寄来的蓝印花布缝的,袖口绣着小小的艾草叶。“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外套放在床头,“风里有艾草香,像带着春天走。”苏晚摸着布上的针脚,突然觉得这清明的艾草里,藏着最绵长的根——是孩子放在墓碑前的青团,是老人传的手艺,是街坊递的馅料,把南北的春天连得又亲又近。
这个清明,没有惊天动地的悲戚,只有雨里的艾草、笼屉里的青团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深厚的思念,从来都藏在这些平凡的味道里——是思砚沾着草汁的指尖,是老先生的鼠鞠草,是林砚培土的手,是清明里那缕清苦的香,藏着岁月的铭记与传承。
而那些摘在篮里的艾草,那些包在馅里的甜,那些种在土里的树,终将像这雨后的春山一样,在时光里慢慢生长,让每个清明的日子,都带着艾草的香,带着团圆的盼,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咬下青团,说声“还是这味啊”。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雾里余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