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雨歇了,天高气爽,护城河的水蓝得像块玉。思砚拎着个竹篓,跟着林砚在河埠头的石阶上转悠,眼睛盯着水里游过的小鱼,手里却攥着根芦苇杆,说是“要钓螃蟹”。“螃蟹藏在石缝里呢,”林砚挽着裤腿,伸手在水下的石缝里摸索,“得等退潮,它们才肯出来透气,像外婆总说的‘秋分蟹,顶盖肥’。”
苏晚坐在埠头的老柳树下,剥着刚买的毛豆。青绿色的豆荚在竹篮里堆成小山,剥开时豆粒滚出来,圆滚滚的像翡翠。她想起母亲说的,北方的秋分要打枣,“你爸总爱爬到树上去摇,枣子掉一地,你捡得满兜都是,说要给外婆留着”。思砚跑过来,把芦苇杆插进毛豆篮,说是“给螃蟹搭个家”,惹得苏晚直笑,豆荚的清香混着水汽漫开来。
林砚终于摸出只青蟹,举起来时,蟹钳张牙舞爪的,吓得思砚往后躲,却又忍不住探头看。“这叫梭子蟹,”林砚把螃蟹放进竹篓,“膏最厚,等会儿蒸出来,给外婆留两只最大的。”思砚立刻从兜里掏出个小绳结,系在竹篓把手上:“这是宝宝编的平安结,螃蟹就不会跑了。”
来老先生的孙女提着个竹篮过来,里面是她爷爷捕的河蟹,比梭子蟹小些,却更鲜活。“我爷爷说,河蟹要清蒸,梭子蟹适合炒,”她把篮子放在石阶上,帮思砚按住竹篓盖,“我们分着吃,你尝尝这个黄多的。”思砚立刻从自己的竹篓里抓出只小梭子蟹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水边,看着螃蟹吐泡泡,像在说悄悄话。
老先生坐在埠头的石凳上,看着竹篓里的螃蟹说:“这蟹啊,秋分最肥,就像庄稼到了收成时,藏着一整年的力气。你看它横着走,脾气倔,却最懂时节,该肥的时候一点不含糊。”苏晚望着远处的稻田,金黄的稻穗压弯了腰,突然觉得这秋分的滋味,从来都藏在这些水里土里的丰足里。
街坊们来帮忙时,总爱带点配料。张奶奶带来了自己腌的姜醋,说是“蘸蟹吃,不腥”;老板娘拎着瓶黄酒,“温着喝,解寒”;思砚举着他的小绳结,给每个人看自己的螃蟹,小手上的泥点蹭到别人衣服上,惹得大家直笑“思砚成了小渔翁”。
蒸螃蟹的水汽漫了满厨房,青灰色的蟹壳渐渐变成橙红,膏黄从壳缝里渗出来,香得人直咽口水。思砚守在灶台边,非要自己揭锅盖,被蒸汽烫得直缩手,却还是坚持要第一个拿,把最大的两只梭子蟹放进竹篮,外面裹了层棉布,说是“给外婆寄去,还热乎呢”。
林砚笑着摇头:“螃蟹经不起寄,等我们回去,带你外婆来河边钓,现钓现蒸才鲜。”思砚立刻数起手指:“还要等两个月!”他把姜醋倒进小瓷瓶,塞进竹篮:“那这个给外婆,让她自己买螃蟹蘸着吃。”
傍晚,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竹篓里的螃蟹还在吐泡泡。苏晚把剩下的螃蟹拆肉,和毛豆一起炒,鲜得能掉眉毛。思砚捧着小碗,吃得满嘴是油,说“比糖果香”。林砚给他剥蟹钳,说“慢点吃,别扎着嘴,像外婆总担心的那样”。
夜里,蟹香还在屋里飘。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个空蟹壳,说是“给外婆的小酒杯”。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螃蟹的故事,说“这蟹藏在水里一整年,就为了秋分时节长得肥,像我们的牵挂,攒了一整年,就等着见面时说个够”。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厚外套,是用母亲寄来的灯芯绒缝的,袖口绣着小小的螃蟹。“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外套放在床头,“天凉了,风硬,别冻着。”苏晚摸着布上的针脚,突然觉得这秋分的蟹肥里,藏着最实在的丰足——是孩子塞进篮里的姜醋,是老人的河蟹,是街坊的黄酒,把秋天的凉都暖成了鲜。
这个秋分,没有惊天动地的盛宴,只有竹篓里的螃蟹、锅里的鲜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踏实的滋味,从来都藏在这些时令的丰足里——是思砚沾着蟹膏的指尖,是老先生的河蟹,是林砚摸蟹的手,是秋分里那缕浓郁的鲜,藏着岁月的饱满与期盼。
而那些爬在石缝里的蟹,那些蒸在锅里的香,那些藏在心里的盼,终将像这渐深的秋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秋天的日子,都带着螃蟹的鲜,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坐在灶台边,说声“这蟹,真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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