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晨露沾在荷叶上,像撒了把碎钻,风一吹就滚进池塘,惊得锦鲤摆尾。思砚蹲在灶台边,看苏晚用立秋收的青菱磨粉,石磨转得慢悠悠,米白色的浆汁顺着磨盘流进陶盆,带着清冽的草木气。他伸手想去推磨,被林砚拦住:“慢点,磨粗了做不成糕,外婆爱吃细滑的。”
林砚把浆汁倒进纱布袋里沥水,吊在房梁上的布袋慢慢往下滴水,在地上积成个小小的水洼。“要沥整整一夜,”他给思砚擦去鼻尖的灰,“就像酿酒要等发酵,急不得。”思砚盯着布袋看了半天,突然说:“像宝宝尿床的尿布。”惹得苏晚直笑,石磨的“吱呀”声都染上了暖意。
母亲寄来的红枣干装在铁皮盒里,是去年秋天晒的,肉厚核小。苏晚挑出几颗饱满的,泡在温水里发胀,准备和菱粉一起做糕。“你外婆总说,菱粉糕要放红枣才够甜,”她用剪刀把枣肉剪成小丁,“就像日子,得有点甜头才撑得下去。”思砚抓了把枣丁塞进嘴里,甜得眯起眼睛,说“比糖果有味道”。
来老先生的孙女背着书包过来,手里捧着个小陶罐,里面是她爷爷做的桂花菱粉糊。“我爷爷说,处暑吃菱粉,能清胃火,”她把陶罐放在灶台上,帮思砚看吊在梁上的布袋,“我们家的放了红糖,你尝尝。”思砚舀了一勺,烫得直哈气,却还是说“比妈妈做的甜”。
两个孩子蹲在灶台边,看苏晚把沥干的菱粉倒进盆里,加温水调成糊状。思砚非要自己搅,结果粉糊溅了满脸,像只沾了面粉的小猫。老先生坐在廊下的竹椅上,看着他们的样子说:“这菱粉啊,看着白净,其实藏着水里的劲。磨得越细,蒸出来的糕越嫩,像熬出来的日子,细水长流才最香。”
街坊们来串门时,总爱来看菱粉糕。张奶奶带来了自己晒的葡萄干,说是“撒在糕上更洋气”;老板娘拎着罐新熬的蜂蜜,“抹在糕上吃,甜得润”;思砚举着自己搅的粉糊,虽然稀稠不均,却得意地说“外婆会喜欢宝宝做的”。
蒸糕的雾气漫了满厨房,菱粉糕在笼屉里渐渐鼓起来,像块雪白的云朵,红枣丁嵌在里面,像撒了把玛瑙。思砚守在灶台边,非要自己揭笼盖,被蒸汽烫得直缩手,却还是坚持要第一个拿,把最大的一块放进竹篮,外面裹了三层油纸,说是“给外婆寄去,还带着热乎气”。
下午,思砚提着竹篮去邮局,路过巷口的杂货店,又买了包陈皮,说是“给外婆泡水喝,解腻”。林砚说“处暑的邮路快”,他却非要当天寄,说是“外婆等着尝新呢”。苏晚看着他被汗浸湿的后背,突然觉得这菱粉糕里藏着的,比枣子的甜更动人——是孩子踮脚够笼屉的认真,是老人传下来的方子,是街坊凑的配料,把处暑的思念磨得又细又软。
回来的路上,思砚在河边看到几只白鹭,说是“它们要往南飞了,能给外婆带信吗”。林砚牵着他的手往家走,石板路上的水洼映着两人的影子,像幅晃动的水墨画。思砚把陈皮放进寄糕的包裹,轻轻说:“告诉外婆,宝宝会做菱粉糕了。”
苏晚坐在廊下,把剩下的菱粉装进陶罐,准备冬天做羹汤。阳光透过柳叶照在粉上,泛着柔和的光,像把秋天的白藏进了罐里。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总在处暑磨菱粉,说“这粉养人,能把夏天的火气都压下去”,如今带着思砚做,才懂这磨粉的仪式,从来都不是为了糕,而是为了把牵挂磨进日子里。
夜里,菱粉的清香还在屋里飘。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块没吃完的菱粉糕,梦里嘟囔着“外婆收到了吗”。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菱粉的故事,说“这粉是菱角变的,藏着水里的凉,能陪着外婆过秋天”。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薄外套,是用母亲寄来的灯芯绒缝的,上面绣着小小的菱角图案。“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外套放在床头,“天凉了,别冻着,像菱粉糕一样暖。”苏晚摸着布上的针脚,突然觉得这处暑的菱粉里,藏着最绵长的念——是孩子放进包裹的陈皮,是老人寄的红枣,是街坊递的蜂蜜,把南北的秋天连得又软又甜。
这个处暑,没有惊天动地的清爽,只有石磨的粉、笼屉的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细腻的牵挂,从来都藏在这些磨碎的时光里——是思砚沾着粉糊的小脸,是老先生的桂花糊,是林砚吊浆的手,是处暑里那缕淡淡的米香,藏着岁月的温润与传承。
而那些磨在石里的粉,那些蒸在笼里的甜,那些藏在罐里的凉,终将像这渐凉的秋风一样,在时光里慢慢舒展,让每个秋天的日子,都带着菱粉的滑,带着相聚的盼,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咬下糕块,说声“还是这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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