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的雨丝细得像绣线,斜斜地织着,把巷子里的青石板润得发亮。思砚挎着个小竹篮,跟着苏晚往郊外的田埂走,裤脚沾了层湿泥,却蹦蹦跳跳地没个停,眼睛盯着路边冒头的艾草,绿得能掐出水来。“要采带露水的,”苏晚弯腰掐下一株,叶片上的水珠滚进篮里,“你外婆总说‘清明插艾,百病不来’,这草得趁鲜摘,晒了干才够劲。”
林砚扛着把小锄头走在后面,竹篮里装着纸钱和供品,是给故去的长辈准备的。“等会儿去给太爷爷上坟,”他把思砚歪了的斗笠扶正,“要记得磕头,外婆教过的规矩。”思砚的小篮子里很快堆了半篮艾草,他举着棵最长的,说“这个给外婆当扫帚,扫掉坏东西”。
母亲寄来的清明粿模具摆在厨房案台上,是块雕花木板,刻着“福”字和梅花纹。苏晚把艾草烫过挤干,和着糯米粉揉成团,青绿色的面团在手里转,像块揉软的碧玉。“你外婆做的清明粿,总爱包笋干肉馅,”她往面团里加了点白糖,“说‘甜咸都有,日子才周全’。”思砚伸手揪了小块面团,捏成个歪歪扭扭的小饼,说是“给外婆的小元宝”。
来老先生的孙女提着个竹筐过来,里面是她家采的鼠鞠草,毛茸茸的叶片带着白霜,“我爷爷说,鼠鞠草做的粿更软,”她把草放进盆里,帮思砚把小饼摆在蒸笼里,“我们混着做,又香又糯。”
思砚立刻把自己的艾草往她筐里放,两个孩子蹲在案台前,看苏晚把馅料包进面团,再用模具压出花纹。思砚的小饼没包馅,却在上面按了个深深的指印,说“这样外婆就知道是宝宝做的”。老先生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看着蒸笼冒起的白汽说:“这艾草啊,看着普通,却最通人情。清明采它,不是为了治病,是为了让活着的人,借着这草木气,跟故去的人说说话。”
街坊们来帮忙时,总爱带点自家的馅料。张奶奶端来盆豆沙,说是“甜馅的供祖宗,讨个吉利”;老板娘拎着袋咸肉,“腌过的肉香,包在粿里不腻”;思砚举着他的指印小饼,给每个人看,面团沾在手上,像抹了层绿颜料。
上坟回来时,雨停了,田埂上的蒲公英沾着水珠,风一吹就打着旋飞走。思砚把带来的清明粿摆在太爷爷坟前,说“太爷爷尝尝,宝宝也会做了”。林砚在坟前培了新土,苏晚插上带来的艾草,青绿色的枝叶在风里轻轻摇,像在应和。
蒸好的清明粿摆在竹匾里,青团上的花纹被热气熏得模糊,却透着股清苦的香。思砚捧着个笋干馅的,吃得嘴角发绿,说“比糖果有味道”。苏晚给他递过杯热茶,说“慢点吃,外婆总说‘清明的粿,要配着思念吃才够味’”。
夜里,艾草的香混着雨气飘进窗,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片干艾草叶,说是“给外婆的护身符”。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清明的故事,说“这一天的雨,不是伤心泪,是老天爷在帮我们洗干净念想,让牵挂像艾草一样,年年都能长出来”。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夹袄,是用母亲寄来的蓝印花布缝的,口袋上绣着小小的艾草。“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夹袄放在床头,“天还有点凉,穿上像裹着艾草的暖。”苏晚摸着布上的纹路,突然觉得这清明的艾草里,藏着最绵长的念——是孩子按在粿上的指印,是老人的模具,是街坊的豆沙,把生者与逝者的牵挂,都揉进了这青团里。
这个清明,没有惊天动地的悲戚,只有田埂的艾草、蒸笼的清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厚重的思念,从来都藏在这些草木的轮回里——是思砚沾着草汁的指尖,是老先生的鼠鞠草,是林砚培土的手,是清明夜里那缕清苦的香,藏着岁月的敬畏与传承。
而那些插在坟前的艾,那些蒸在笼里的粿,那些埋在土里的念,终将像这雨后的春笋一样,在时光里慢慢生长,让每个思念的日子,都带着草木的韧,带着相守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接过清明粿,说声“这味,跟当年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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