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的晨雾还没散尽,茶园里的露水在茶叶尖上滚,像串碎珍珠。思砚挎着个小竹篓,跟着茶农学着采茶,小手捏着嫩芽往上提,却总把老叶也揪下来,竹篓里很快堆了些参差不齐的绿。“要采一芽一叶,”苏晚走过来,指尖轻巧地掐下最嫩的芽头,“这样的茶叶炒出来才香,你外婆总说‘谷雨茶,赛黄金’,得趁着这几天采,过了节气就老了。”
林砚在茶园边的空地上支起铁锅,柴火在灶膛里“噼啪”响,铁锅渐渐热起来,泛着青蓝色的烟。“等会儿炒茶要用猛火,”他往锅里撒了把刚采的鲜叶,用竹匾翻炒,叶片在高温下蜷缩起来,清香混着水汽漫出来,“你外婆炒茶时总说‘手要勤,火要匀,心要静’,茶叶才肯把香都交出来。”思砚凑到锅边闻,被热气烫得缩脖子,却还是说“比茉莉花还香”。
母亲寄来的茶焙子放在竹篮里,是用北方的柳条编的,细密的纹路能漏下碎茶末。苏晚把炒好的茶叶摊在焙子里,放在阴凉处晾干,“这是外婆年轻时用的,”她用手指拨弄着茶叶,“说‘老物件焙茶,能留住陈香’。”思砚把自己采的碎叶捡出来,单独放在个小焙子里,说是“给外婆的宝宝茶,虽然碎,但是香”。
来老先生的孙女背着竹篓过来,里面是她家采的云雾茶,叶片比思砚家的更瘦小,却带着股山野气。“我爷爷说,云雾茶要阴干,不能晒,”她把茶叶倒进焙子里,帮思砚把碎叶摆匀,“我们的茶混着泡,既有谷雨的鲜,又有山雾的润。”
思砚立刻从自己的小焙子里抓了把碎茶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茶焙边,看茶叶在风里慢慢变干,颜色从鲜绿变成墨绿。思砚的指尖沾了层茶渍,像抹了层绿颜料,他却不肯擦,说是“这样就能带着茶香回家了”。老先生坐在茶园的石凳上,看着炒茶的青烟说:“这新茶啊,采的是春尾的嫩,炒的是人间的火,泡的是岁月的水,少了哪样都不成味。就像牵挂,得经了采、炒、等,才够醇厚。”
街坊们来帮忙时,总爱带点配茶的吃食。张奶奶端来盘炒南瓜子,说是“就着新茶吃,解涩”;老板娘拎着罐蜂蜜,“给茶里添点甜,润喉”;思砚举着他的小焙子,给每个人看,碎茶叶撒了满地,惹得大家直笑“思砚成了小茶农”。
“要给外婆寄两罐新茶,”林砚把晾干的茶叶装进锡罐,罐口用棉纸封好,“一罐谷雨的,一罐云雾的,让她换着喝。”思砚立刻找来张画,上面画着片大大的茶叶,旁边站着个小人在采茶,说是“外婆看到就知道是宝宝采的”。他把画贴在锡罐上,胶带贴得歪歪扭扭,却贴得很紧。
傍晚,夕阳把茶园染成金绿色,炒茶的铁锅还带着余温。苏晚用新茶泡了壶茶,茶汤在玻璃杯里泛着淡绿,像春天的颜色。思砚捧着小茶杯,小口抿着,苦里带着回甘,说“比外婆寄的陈茶鲜”。林砚摸着他的头,说“等外婆来了,让她亲手炒一次,我们在旁边学”。
夜里,茶香顺着窗缝钻进来,和着晚风漫开。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片干茶叶,说是“给外婆的茶枕,闻着香睡得香”。苏晚坐在床边,给他讲谷雨茶的故事,说“这茶叶在春天里长,在锅里炒,在罐里藏,就像我们的牵挂,在时光里慢慢沉,越沉越香”。
林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件新做的薄衫,是用母亲寄来的苎麻织的,穿着透气。“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薄衫放在床头,“天热了,这料子吸汗,像带着茶香的凉。”苏晚摸着苎麻的纹路,突然觉得这谷雨的新茶里,藏着最清冽的盼——是孩子贴在罐上的画,是老人的茶焙子,是街坊的南瓜子,把南北的春天泡得又浓又醇。
这个谷雨,没有惊天动地的鲜爽,只有枝头的嫩芽、锅里的清香和家人的陪伴,却比任何华丽的篇章都更动人。因为他们都知道,最质朴的牵挂,从来都藏在这些采摘的时光里——是思砚沾着茶渍的指尖,是老先生的云雾茶,是林砚炒茶的手,是谷雨夜里那缕清幽的香,藏着岁月的清欢与期盼。
而那些采在篓里的芽,那些炒在锅里的香,那些藏在罐里的醇,终将像这渐深的春意一样,在时光里慢慢沉淀,让每个等待的日子,都带着新茶的鲜,带着相聚的暖,等那个最牵挂的人,笑着揭开锡罐,说声“这茶,带着春的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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