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漫出巷子的青砖,糯米粉的香气已先钻进门缝。思砚把下巴搁在厨房门框上,眼不错地盯着苏晚的手——雪白的粉簌簌落进瓷盆,温水绕圈一搅,粉粒便成了蓬松的絮,再经她掌心一揉,竟渐渐凝出块光润的团,像刚从井里捞起的白玉,泛着软乎乎的光。
“得揉到指腹按下去能弹回来,”苏晚抬手擦了擦额角,指节沾着层薄粉,“你外婆总说,冬至的汤圆要‘手揉团圆’,面团有了劲,煮出来才够q。”灶边的林砚正添柴,铁锅被火烘得“咕嘟”响,蒸汽顶得锅盖轻轻晃,“水开就下汤圆,你外婆最馋芝麻馅的,说咬开那口流心,能甜到腊月里。”
思砚攥着自己的小面团,踮脚想模仿苏晚的样子,可面团在他手里总不听话,捏来捏去只成了个歪歪的圆,表面还沾了点灶灰。“这是给外婆的‘宝宝汤圆’!”他举着面团献宝,灰点倒像撒了把碎芝麻,惹得苏晚和林砚都笑。
院门外忽然传来竹筛轻响,来老先生的孙女端着自家做的花生馅汤圆进来,团子滚得圆滚滚,裹着层干粉,“爷爷说冬至要‘分甜’,咱们把馅混着煮,芝麻的香、花生的脆,吃着才热闹。”思砚立刻从自己的面团上揪下一小块递过去,两个孩子蹲在案台边比赛搓圆,思砚的汤圆总往扁里塌,他正噘嘴,女孩却笑着戳了戳团子:“这样才好呢,肚子大,能装更多甜。”堂屋的藤椅上,来老先生啜着热茶,声音慢悠悠的:“汤圆是糯米做的,可揉进去的是人心。冬至夜最长,吃碗热汤圆,就像给日子系了个暖结,盼着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圆。”
街坊们的脚步声陆续响起。张奶奶端着瓷盘来,糖桂花的甜香跟着飘进来:“给汤圆添点色!”杂货铺的老板娘拎着壶米酒,壶盖一掀就是醇厚的香:“就着汤圆喝,浑身都暖。”思砚举着他的歪汤圆挨个展示,粉子蹭在别人衣襟上,大家笑着打趣:“这汤圆还会撒娇呢!”
水终于沸了,苏晚把汤圆轻轻倒进锅里。白胖的团子刚入沸水就活了过来,在水里翻着滚,像群穿了白衣的小鱼。思砚踮着脚扒着锅沿,突然扯了扯林砚的衣角:“要给外婆留一碗,等她来了再热。”林砚笑着往他碗里舀了三个,“先吃,等外婆来,咱们再搓新的。”
芝麻馅烫得思砚直哈气,却舍不得吐,含混地说:“比糖还甜!”苏晚给他碗里舀了勺米酒,“慢点咽,你外婆常说,冬至的甜要‘含着品’,才记得住味。”窗外的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穿过窗棂,落在碗里的汤圆上,裹了层暖融融的光,连蒸汽都泛着金。
午后,林砚把新磨的糯米粉装进粗布袋子,思砚颠颠地跑过来,手里举着张画——纸上歪歪扭扭画着三个汤圆,手拉手围着个大汤圆,“这是爸爸、妈妈、宝宝,还有外婆!”他把画往布袋上贴,糨糊抹得太多,纸边卷了起来,却像朵开在布上的甜花。
夕阳把巷子染成蜜色时,思砚趴在桌边数日历,小手指着某个红圈:“外婆还有五天就来啦!”林砚摸了摸他的头,指腹蹭过他发间没拍干净的粉,“等她来,咱们带她去看灯会,冬至的灯最亮,能照到心里去。”
夜里,屋里还飘着糯米香。思砚躺在被窝里,手里攥着颗生汤圆,小声跟苏晚说:“这是给外婆的小枕头,让她梦里也有甜。”苏晚坐在床边,给他掖了掖被角:“汤圆在水里煮得越久越软,就像咱们想外婆的心,熬了一整年,见面时才够黏。”
林砚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件棉斗篷,枣红的布面是母亲寄来的,里子铺着厚厚的绒,摸上去暖得发烫。“明天穿这个去学堂,”他把斗篷放在床头,“冬至风硬,这斗篷挡风,就像裹着碗热汤圆。”苏晚指尖划过布料的纹路,突然懂了——这冬至的汤圆里,藏着最实在的圆满:是孩子贴在袋上的画,是街坊送的桂花糖,是爱人缝的暖斗篷,把冬天的冷,都揉成了心口的甜。
没有轰轰烈烈的仪式,只有锅里翻滚的圆、碗里萦绕的香、心里装着的盼。可就是这些细碎的甜,比任何华丽的团圆都动人——思砚沾着粉的指尖,林砚舀汤的手,来老先生的热茶,还有夜里那缕绵长的糯米香,都藏着岁月最软的模样。
那些滚在锅里的圆,盛在碗里的甜,记在心里的念,终会像冬至后渐长的白昼,一点点铺满时光。等那个最牵挂的人推开家门,笑着说“这汤圆,跟我梦里的一个味”时,所有的等待,都成了最圆满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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