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行队出发的那日,脉通桥的竹灯笼挂满了新扎的红绸。清河镇的孩子们背着竹编行囊,里面装着竹片、地脉墨和苏沐月新酿的“路酒”——这酒用沿途采集的露水兑过,据说能让人记住走过的每寸土地;黑石镇的孩子们则提着土陶小罐,罐里装着玄黄石碎末,王大叔说这石末能在陌生的地脉里留下“家的记号”。
林辰站在桥头,看着孩子们互相帮着系紧鞋带,忽然想起出发前玄阳长老的信:“地脉认人,不认路。你们带着两镇的气,走到哪,哪就是家。”他摸了摸怀里的脉生玉,玉上的“脉行队”已经踏上西行的路,红狐与土黄色小兽并排走在最前,雪白的小狼则蹦蹦跳跳地窜着,不时回头等落在后面的孩子。
“都跟上了?”周明扛着面竹制的队旗,旗上绣着简化的地脉图,青黄两色的丝线在风里翻飞,“咱们第一站先到云台山,跟小道士们汇合,再一起往西域走。玄阳长老说,他们那的‘引脉鸽’能认地脉线,跟着鸽子飞,准没错。”
凌霜牵着两匹白马走过来,马背上驮着给小道士们的礼物:一坛桥边酒,一筐地脉饼,还有共脉堂孩子们画的地脉图拓片。“清寒剑昨晚响了半宿,”她指尖拂过剑穗的冰蓝流苏,流苏上沾着点西域的沙粒,是之前玄阳长老送来的,“怕是感应到沙脉的气了,咱们得快点走。”
苏沐月最后检查了遍孩子们的行囊,往每个竹篮里塞了包竹语鸟爱吃的竹籽:“这鸟儿认路,要是跟丢了,就让它带着竹籽往回飞,我看到竹籽就知道你们在哪。”她替王小石理了理衣襟,衣襟上绣着的玄黄石图案沾了点竹粉,倒像给石头添了圈光晕,“到了云台山,记得给家里捎信,就说共脉堂的竹花开了,等你们回来酿新酒。”
孩子们齐声应着,竹语鸟忽然从共脉堂的方向飞来,落在林辰肩头,嘴里叼着片养魂竹的新叶——叶上的露珠里,映着苏沐月站在竹篱边挥手的身影。
队伍刚过云台山脚,就见几个小道士候在路口,为首的小道童抱着只雪白的小狼,狼脖子上系着红绸带,绸带末端缀着颗小小的镇火玉碎粒。“长老说你们今天到!”小道童眼睛亮晶晶的,把小狼往王小石怀里一送,“这是‘焰雪’,它娘是云台山的守火狼,爹是西域的沙狼,最认得沙脉的路!”
焰雪在王小石怀里蹭了蹭,鼻尖凑到他衣襟的玄黄石图案上,轻轻嗅了嗅,忽然发出声亲昵的呜咽——石末的土气混着镇火玉的火气,竟让它觉得格外亲近。
玄阳长老早已在观门等候,白须上沾着点松针,手里拄着的竹杖顶端,镶着块小小的脉生玉碎片,与林辰怀里的玉遥遥相呼应。“沙脉的躁气越来越重了,”他领着众人往观里走,道旁的古松树干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火纹,“上个月有商队在‘鸣沙谷’遇险,沙粒聚成了漩涡,把三峰骆驼都卷进了沙底,连驼铃都没留下。”
观后的炼丹房里,摆着面巨大的沙盘,沙盘上用朱砂画着西域的地脉走向,其中鸣沙谷的位置插着面黑旗,旗边标注着“沙暴频发”。“你们看,”长老用竹杖点向沙盘中央,那里堆着个小小的沙丘,沙丘上插着根枯竹,“这是从鸣沙谷捡的,原本是片固沙林,去年冬天没下雪,沙粒冻不住,风一吹就把竹林埋了,只剩这根竹梢露在外头。”
枯竹的竹节处,竟还留着圈淡淡的青痕,像临死前还在拼命吸着沙里的潮气。林辰摸出脉生玉放在沙盘旁,玉上的沙脉区域立刻泛起金光,金光里隐约能看到无数沙粒在翻滚,而沙粒之间,藏着些细小的绿芽——是锁沙草的苗,正拼命往沙深处钻。
“有救。”林辰指尖点向绿芽,“沙脉不是要作乱,是渴了。它缺的不是水,是能锁水的根——锁沙草的根。”
当晚,共脉堂的孩子们与云台山的小道士们围坐在篝火旁,焰雪趴在中间,听孩子们讲脉通桥的故事,小道士们则说着火脉的趣闻。阿竹把竹片上的红狐图案给焰雪看,焰雪忽然用爪子指着竹片边缘,那里画着片小小的沙丘——原来它早就知道要去西域。
凌霜用清寒剑的寒气冻了些冰块,放进桥边酒里,给孩子们分着喝:“这酒混了火脉的气,得用寒气中和,不然到了西域容易上火。”她看着孩子们捧着酒碗的样子,忽然想起出发前苏沐月的话,“等过了鸣沙谷,咱们找处有泉水的地方,用沙粒和泉水酿点‘沙泉酒’,给共脉堂的竹语鸟留着。”
往西域去的路越来越荒凉,草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沙丘。焰雪跑在队伍最前,不时用爪子扒开沙粒,露出底下藏着的锁沙草籽——这些草籽被它娘藏在沙下,就等着懂地脉的人来播种。
“焰雪说,前面就是鸣沙谷了。”王小石抱着小狼,指着远处的谷口,谷口的沙粒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铺了层碎玻璃,“它说谷里的沙会唱歌,唱的是三百年前商队的驼铃声。”
林辰让孩子们在谷外休整,自己带着凌霜和周明先去探路。鸣沙谷里果然如传闻般诡异,脚踩在沙上,会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无数只蜂在振翅;风穿过谷壁的褶皱,竟传出清晰的驼铃声,叮叮当当,仿佛有支无形的商队从沙下走过。
“是地脉的回声。”凌霜的清寒剑忽然轻颤,剑穗的流苏指向谷心,“那里的沙粒裹着商队的气,风一吹就把当年的声音抖出来了。”
谷心的沙丘下,果然埋着半截驼铃,铃身刻着朵小小的牵牛花,与共脉堂篱上的花一模一样。周明用锄头把驼铃刨出来,铃舌上还缠着根干枯的红绸带——绸带的质地,与苏沐月给孩子们缝衣襟的料子一般无二。
“是三百年前从清河镇走的商队!”林辰摩挲着驼铃上的牵牛花,“他们把家乡的花刻在铃上,走到哪都带着清河镇的气。”他将驼铃挂在脉生玉旁,玉上的鸣沙谷区域忽然亮起绿光,绿光中,无数锁沙草籽从沙下钻出,在驼铃声里慢慢发芽。
回到谷外时,孩子们正围着焰雪,听它讲沙脉的故事。焰雪用爪子在沙上划出图案:一片竹林长在沙丘上,竹叶间挂着驼铃,沙粒顺着竹根往下渗,在地下汇成小小的泉眼。
“它说,沙脉其实很想有片竹林。”王小石翻译着焰雪的意思,“沙粒太散,留不住水,有了竹子的根,就能把水锁在底下,既不会渴,也不会乱滚。”
林辰忽然明白玄阳长老说的“地脉认人”——沙脉不是要作乱,是太孤单了。它见过东海的浪有珊瑚作伴,见过云台山的火有古松相依,见过清河镇的水有养魂竹缠绕,而它只有漫天黄沙,连滴能留住的水都没有。
“咱们来给沙脉种片竹林吧。”他把带来的地脉种分给孩子们,锁沙草籽混着养魂竹的竹苗,“让锁沙草的根抓住沙,让养魂竹的叶挡住风,再把驼铃挂在竹枝上,让沙脉知道,它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了。”
孩子们立刻动手,王小石和小道童们负责挖坑,坑底铺上玄黄石末,用土气锁住沙粒;阿竹和清河镇的孩子们负责栽竹苗,竹根裹着云台山水的潮气,确保能在沙里扎根;林辰和凌霜则用清寒剑的寒气,在沙丘周围划出圈冰线,暂时挡住流动的沙粒;周明最忙碌,把驼铃系在每根竹枝上,风吹过时,铃声混着竹语鸟的叫声,竟压过了鸣沙谷的“鸣沙”声。
种到最后一片沙丘时,焰雪忽然用爪子扒开沙粒,露出块半埋的玉石——石上的纹路一半是火脉的焰纹,一半是沙脉的波纹,正中间刻着个小小的“脉”字。
“是沙脉自己长出来的玉!”孩子们惊呼。
林辰将玉石捧起,与怀里的脉生玉相触——两玉相融的瞬间,鸣沙谷的沙粒忽然安静下来,原本翻滚的沙丘渐渐平复,竹苗的根须在沙下迅速蔓延,锁沙草的叶片舒展开来,像无数只小手,轻轻按住了躁动的沙。
夕阳西下时,整片鸣沙谷都变了模样。新栽的竹苗在沙丘上站成排,驼铃在竹枝上轻轻摇晃,焰雪领着孩子们在竹林间奔跑,沙粒沾在他们的衣襟上,与玄黄石的土气、镇火玉的火气混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
竹语鸟落在最高的竹枝上,对着夕阳叫了起来——叫声里有清河镇的竹风,有黑石镇的土韵,有云台山的松涛,还有西域的沙响。远处的沙丘上,忽然泛起淡淡的绿光,那是沙脉在回应,像在说:“我听见了,你们的声音,真好听。”
林辰坐在竹苗旁,看着脉生玉上的沙脉区域,那里的金光渐渐变成了柔和的绿,绿中嵌着点点驼铃的银,像给沙脉系了条会唱歌的腰带。他忽然想起苏沐月说的“路酒”——原来走过的路,喝过的酒,遇见过的人,都会变成地脉的一部分,跟着竹声、铃声、笑声,在岁月里慢慢酿,酿出越来越暖的味道。
夜里,孩子们躺在竹枝搭成的窝棚里,听焰雪讲沙狼如何在沙下找水,听竹语鸟学鸣沙谷的旧驼铃。周明烤着带来的干粮,凌霜用清寒剑的寒气冰镇路酒,林辰则借着月光,在竹片上记录今日的沙脉见闻——片末画了只小小的焰雪,正叼着驼铃,往竹林深处跑。
远处的沙丘又在“鸣沙”,但这次的声音不再刺耳,倒像支温柔的歌,混着竹枝的轻响,在夜风中慢慢淌。林辰知道,沙脉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他们的脉行队,还要往更南的雨林去,往更北的冻土去,让每处地脉都知道:无论你是沙、是水、是火、是土,总有群人带着竹声来看你,把你的孤单,酿成热闹的歌。
而那歌声里,清河镇的竹,黑石镇的土,云台山的火,西域的沙,早就融成了一句:我们,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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