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脉堂的竹窗刚换上新的竹篾,晨光透过细密的纹路洒进来,在地上织出筛子般的光斑。王小石正趴在长桌上,用炭笔在九州图的西域位置画小狼——那是云台山小道士们托信鸽带来的画像,雪白的皮毛上沾着点朱砂,像从火脉里滚过似的。
“小石头,你这狼画得像狗!”清河镇的阿竹举着竹片笑他,竹片上画着东海的浪,浪尖上站着只红狐,正是脉生玉上那只,“得把爪子画尖点,像凌霜姐姐的剑那样!”
王小石噘着嘴擦了擦炭痕:“俺爷说,云台山的小狼可乖了,会帮着道士哥哥捡柴,爪子才不尖呢。”他忽然想起什么,凑到九州图边,用指尖点着西域的沙漠,“陈先生,西域的沙脉真的会开花吗?”
陈先生正用竹尺量着图上的距离,闻言笑着点头:“不仅开花,那花还会跟着沙粒跑呢。听说花瓣是水晶做的,太阳一照,能映出七色光,比咱们的牵牛花好看十倍。”他放下竹尺,指着图上串联起各地的线条,“你们看,从清河镇到黑石镇的地脉线,往西北连着重叠的沙丘,往南接着潮湿的雨林,这些线就像人的血管,咱们共脉堂,就是这血管上的结,把各处的气串在一起。”
“那咱们能去雨林吗?”阿竹眼睛发亮,竹片上的红狐尾巴都画得翘了起来,“我娘说雨林里的树叶比伞还大,能盖住三个我!”
“当然能。”林辰端着新酿的竹花酒走进来,酒液里浮着细碎的金色花瓣——那是用共脉堂篱上开败的牵牛花腌的,“等你们把地脉图背熟了,咱们就组个‘脉行队’,从脉通桥出发,一路走到西域,再转道雨林,让每处地脉都认得咱们的脚印。”
苏沐月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地脉饼。饼上印着简化的地脉图,清河镇的竹稻粉做的部分泛着青,黑石镇的黄麦粉做的部分带着金,咬一口,既有竹香又有麦甜。“先吃饼垫垫肚子,”她把饼分给孩子们,“玄阳长老托人送了批‘地脉种’,说是能在任何土壤里发芽,吃完饼咱们去后院播种。”
孩子们欢呼着接过饼,竹片上的地脉图沾了点饼屑,倒像给线条镶了圈金边。凌霜靠在门框上,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清寒剑斜倚在门边,剑穗上的冰蓝流苏偶尔扫过竹墙,留下串细碎的白痕——那是她特意蘸了西域的沙露做的,据说能让剑鞘不沾潮气。
“长老还说,西域的沙脉最近有点躁,”凌霜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冰泉,“去年冬天没下够雪,沙粒结不成冰壳,风一吹就乱滚,埋了好几个商队的驼铃。咱们去了,或许能帮着种点固沙的草。”她指尖在九州图的西域位置敲了敲,“那里的草籽像小刺猬,得用温水泡三天才肯发芽,正好让孩子们练练耐心。”
周明扛着把新做的竹锄进来,锄柄是用两镇的竹子接的,青黄交错,看着就结实。“后院的地翻好了,”他把锄柄往地上顿了顿,竹屑簌簌落在脚边,“玄阳长老送的地脉种分三袋,一袋是西域的‘锁沙草’,一袋是南疆的‘水缠藤’,还有一袋是北境的‘寒根花’,说是让它们在咱们这混着长,看看能长出啥新模样。”
孩子们跟着林辰往后院走,竹篮里的地脉种晃出细碎的光——锁沙草的种子是金褐色的,像掺了沙粒;水缠藤的种子裹着层黏液,摸起来滑溜溜的;寒根花的种子最特别,捏在手里冰冰的,像攥着小冰块。
“这寒根花在北境,根能扎进冻土里三尺,”林辰蹲下身,教孩子们剥种子壳,“咱们这儿冬天没那么冷,说不定它的根会横着长,到时候能串起整片后院的地脉呢。”
王小石捧着锁沙草种子,小心翼翼地往土里撒,嘴里念叨着:“快快长,长到西域去,帮小狼哥哥看驼铃。”阿竹则把水缠藤种子埋在竹篱边,盼着它能顺着竹篱爬,开出比牵牛花更艳的花。
苏沐月蹲在寒根花的地块旁,往土里掺了点碎冰——那是她特意从井里凿的,用布包着藏了三天,就为了模拟北境的寒气。“植物比人聪明,”她笑着看冰粒在土里化掉,“它们知道怎么适应地方,就像咱们两镇的人,住在一起久了,说话都带点对方的调调。”
正说着,竹语鸟忽然从外面飞进来,嘴里叼着片枯叶,叶上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符号。凌霜接过枯叶,指尖抚过符号,眉头微微扬起:“是云台山的信,小道士们说,他们那的火脉有点跳,让咱们有空送点桥边酒过去。”她把枯叶递给林辰,“这符号是‘火动’的意思,估计是最近天太干,观里的炼丹炉总炸,想借咱们的酒降降火。”
“桥边酒里有竹露,是能灭火气,”林辰想起酒窖里新酿的那坛,坛口封着两镇的竹叶,“正好让孩子们练练装酒坛,就用咱们新做的竹罐,上面刻上地脉图,让小道士们看看,咱们共脉堂的孩子手多巧。”
午后的共脉堂飘着酒香和泥土味。孩子们围坐在长桌旁,给竹罐刻花纹,王小石在罐底刻了只小狼,阿竹刻了只红狐,还有孩子刻了脉通桥,刻了两镇的竹屋,刻着刻着,竹罐上的图案竟连在了一起,像幅流动的地脉图。
陈先生在黑板上写新的字,这次教的是“脉”字。他用竹笔蘸着地脉墨,笔尖落下时,墨里的五色光在字的笔画间流转。“这‘脉’字,左边是肉月旁,像人的胳膊腿,右边是‘永’字,”他指着笔画讲解,“意思是血脉要永远流动才活,地脉也一样,永远连着才旺。你们看这竹罐上的图,清河镇的竹,黑石镇的土,西域的狼,东海的浪,连在一起多好看,缺了哪样都别扭。”
孩子们跟着念“脉”字,声音里混着两镇的口音,清河镇的软和黑石镇的憨,搅在一起像蜜里掺了沙,甜丝丝又带着点糙劲,好听得很。竹语鸟落在黑板上方,跟着叫了两声,竟也带着点“脉”字的调子,逗得孩子们直笑。
傍晚时,后院的地脉种冒出了细芽。锁沙草的芽是金绿色的,顶着点沙粒;水缠藤的芽缠着竹篱往上爬,像条小绿蛇;最让人惊喜的是寒根花,芽尖竟顶着片小冰花,在夕阳下闪着光,却一点没被晒化。
“它在咱们这儿,把寒气藏在芽里了,”林辰拨开土看了看,根须果然横着长了半尺,像条小银线,“等冬天来了,说不定能在土里结出冰珠子。”
周明提着两坛桥边酒过来,竹罐上的地脉图刻好了,五色光透过竹纹渗出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我跟云台山的小道士说好了,咱们下个月月初出发,”他把酒坛放进竹筐,“路上正好能看看清河镇到云台山的地脉线,听说那线要过片老林子,林子里的树会说话,能讲三百年前的故事。”
“树也会说话?”孩子们眼睛瞪得溜圆。
“当然,”凌霜收起清寒剑,剑穗上的冰珠叮当作响,“就像咱们的竹语鸟会学话,老林子的树记得太多事,风一吹就忍不住念叨。咱们去了,正好让它们讲讲地脉的老故事,记下来补进咱们的地脉图里。”
夜里,共脉堂的灯笼换了新的,罩子上是孩子们画的地脉种发芽图。陈先生在整理白天的竹片作业,每张竹片上的“脉”字都带着光,有的光偏蓝,像清河镇的水;有的光偏黄,像黑石镇的土;还有的光五颜六色搅在一起,分不清是哪镇的调,却最亮。
林辰坐在竹阶上,脉生玉在掌心发烫。玉上的共脉堂后院,地脉种的芽已经长得半尺高,锁沙草的叶尖沾着沙粒,水缠藤缠着竹篱开出了紫蓝色的花,寒根花的根须下结了串小冰珠,像挂着串水晶。更奇妙的是,玉上的九州图正在慢慢变清晰,清河镇到黑石镇的线,正往西域、南疆、北境延伸,线的尽头,隐约能看到小狼的影子、雨林的巨叶、冻土里的冰花。
竹语鸟落在他肩头,嘴里叼着片新叶,叶上是云台山小道士画的笑脸。林辰摸了摸鸟背,忽然想起刚建共脉堂时,有人说两镇的地脉硬凑在一起会出事,说清河镇的水润不了黑石镇的土,黑石镇的土存不住清河镇的水。可现在呢?竹篱上的牵牛花,蓝的紫的缠在一起,比单开时艳十倍;地脉饼的青黄两色,混着吃比单吃竹稻粉或黄麦粉香十倍;连孩子们的笑声,都带着两镇的调,听着比单听一镇的笑更热闹。
“林大哥,”苏沐月端着碗新熬的竹芯茶出来,茶里飘着两朵花,一朵是清河镇的竹花,一朵是黑石镇的蒲公英,“玄阳长老又来信了,说西域的商队愿意等咱们一起走,还说要带咱们去看沙脉开花,说那花的根,其实是连着东海的,沙粒里能泡出咸水来呢。”
林辰接过茶碗,看着两朵花在水里打转,忽然笑了。他想起脉生玉上的字——“共脉”从来不是把不同的东西拧成一样的,而是让清河镇的水知道黑石镇的土有多实在,让黑石镇的土明白清河镇的水有多软,让西域的沙认得东海的浪,让北境的冰见过南疆的雨。就像这碗茶,竹花的清和蒲公英的苦混在一起,才是能解乏的味道。
竹语鸟忽然对着月亮叫了起来,声音里带着九州各地的调子,有西域的沙响,有南疆的虫鸣,有北境的风啸,还有清河镇和黑石镇的竹声。孩子们被吵醒了,趴在窗边听,小脸上都带着好奇。
“它在唱九州的歌呢,”林辰对孩子们说,“等咱们的脉行队出发了,就能跟着这歌声,把每段地脉都走成咱们的朋友。”
月光透过竹窗,把九州图照得发亮,图上的线条像活了似的,在地上慢慢流动。后院的地脉种芽尖上,都顶着颗小小的露珠,露珠里映着整个共脉堂,映着两镇的孩子,映着远处的脉通桥,还映着个小小的、正在慢慢长大的影子——那是脉生玉里,红狐与土黄色小兽身边的雪白小狼,正摇着尾巴,等着加入这场跨越九州的地脉之约。
夜还长,共脉堂的故事才刚刚写到“出发”这一页。往后的纸页上,会有沙脉开花的光,会有水缠藤结果的甜,会有寒根花结冰的凉,更会有孩子们的脚印,把各地的地脉线,踩成一串连着的、暖暖的笑声。而那笑声里,清河镇的软和黑石镇的憨,早就融成了一种调,像地脉图上那道最亮的光,照得九州的每个角落,都透着股亲如一家的热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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