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不再是安静的幕布,而是让人透不过气的面具。
李国栋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在胸口剧烈地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让太阳穴跟着“咚咚”直响。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那件薄薄的棉质睡衣,冰凉的布料紧紧贴在后背上,让他忍不住发抖。
他僵在床边,就像一尊被丢在寒夜里的石像,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那个名字——
“阿秀”
——就像一根冰冷的钉子,一下子穿透了生日蛋糕的甜蜜,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脑袋。
黑暗中,张淑芬在吹灭蜡烛前那一瞬间模糊不清的低语,
现在在他耳边变得无比响亮,还被扭曲得怪怪的,不停地轰鸣。
这绝不可能是巧合!
他妈妈的小名,那是他记忆深处藏着的、自己都很少想起的称呼,
怎么会从张淑芬嘴里说出来呢?
一股寒意从脊背一路往上爬,直到头皮,全身都像泡在冰水里一样。
他下意识地缩起身子,抱紧胳膊,想给自己找点温暖,
可触到的却只是更冷、更黏糊糊的东西。
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好像突然有了生命。
它不再是妈妈留下的那种让人安心的香甜,
而是变得冰冷、黏糊糊的,像有触手一样。
它从门缝、从墙壁里钻出来,缠住他的脚,爬到他的腿上,钻进他的鼻子里,渗进皮肤里。
每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凉的毒液。
他赶紧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巴,想把这气味挡在外面,
可它早就钻进了他的身体,待在他每一个不安的细胞里。
这香味不再是安慰,
而是一种标记,是某种他害怕却又不明白的东西留下的痕迹。
窗外,城市已经睡得很沉,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车子开模糊过的声音。
时间好像停住了,每一秒都变得特别漫长。
李国栋瞪大眼睛,盯着黑暗,可什么也看不见。
天花板上好像有影子在动,墙角好像藏着什么在偷看他。
他强迫自己躺下,闭上眼睛,
可眼皮下面,生日宴最后的画面还在闪来闪去
——烛光里张淑芬那张忽隐忽现的脸,黑暗中那声低语,
还有陈小雨在李妍逼视下微微发抖的肩膀。
他的脑袋里乱成一团,像一群失控的马蜂在乱撞:
那张被撕碎的体检报告上模糊的“认知功能”字样;
林晓梅前夫的现任妻子王老师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衣柜里衬衫上那种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茉莉皂香;
还有那个在旧货市场“刚好”找到的、他十年前就丢了的生肖玉坠……
这些他之前都当成巧合或者多心的小事,
现在在“阿秀”这个名字的冲击下,
一下子拼到了一起,勾勒出一个他不敢去想、让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孤单无助过。
这个他一直想融入、觉得能救赎自己的“新家”,
现在却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华丽舞台,
而他,成了台上唯一被蒙在鼓里、快要被牺牲的演员。
林晓梅那甜美的笑容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张淑芬温柔的关心又掩盖着什么?
陈小雨那双早早就没了童真、满是复杂情绪的眼睛里,
又看透了多少他没看到的真相?
巨大的疑问和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心脏,越勒越紧。
他就像一头掉进陷阱的野兽,在看不见的笼子里拼命挣扎,却一点用都没有。
他的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脑袋却一台像超负荷运转、快要散架的机器,嗡嗡作响。
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生疼,神经末梢暴露在空气中,对任何一点声音都特别敏感。
远处野猫的惨叫、楼下邻居的咳嗽声,甚至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都被无限放大,变成刺耳的噪音,不停地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翻来覆去,那张昂贵的床垫现在就像满是碎石的荒地,
不管怎么调整姿势,都找不到一丝安宁。
床单被冷汗和焦躁弄得乱七八糟,皱巴巴地缠在身上,就像无形的枷锁。
窗外,黑沉沉的夜终于开始松动,灰蒙蒙的天光勉强透了进来,勾勒出房间里家具模糊的轮廓。
李国栋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拖着沉重的双腿挪到卫生间。
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稍微驱散了那种快要被吞没的混乱感。
镜子里是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嘴唇干裂。
短短几天,焦虑和失眠就像一群贪婪的蛀虫,迅速啃掉了他身上仅剩的那点精神气。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又疲惫的自己,心里一阵发虚。
客厅里弥漫着廉价面包和速溶咖啡的味道。
林晓梅已经穿戴整齐,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
正对着手机屏幕快速回复信息,嘴角挂着职业化的微笑。
听到李国栋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很快又换上平常的关心:
“国栋?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没睡好?”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但李国栋却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就像羽毛轻轻扫过皮肤,带着隐秘的试探。
李国栋含糊地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尽量避开她的目光。
他端起桌上的牛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餐桌另一边,陈小雨安静地吃着涂了果酱的面包片,
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她穿着宽大的校服,显得更加瘦小。
李妍的位置空着,房门紧闭,无声地宣告着她的缺席。
“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林晓梅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体贴,
“是工作上的事?还是……家里的事?”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徘徊,似乎在寻找失眠的原因。
李国栋的心猛地一缩。
“家里的事”?
这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好像带着不一样的分量。
他捏紧了牛奶杯,指关节微微泛白,强迫自己语气平静:
“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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