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听筒里,林晓梅那撕心裂肺的哭嚎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拉扯着李国栋的耳膜和神经。
她的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
“国栋!国栋你在哪儿?!快回来!快回来啊!妈……妈她不行了!突然就晕倒了!口吐白沫!怎么叫都叫不醒!医生……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很危险!要立刻手术!要……要十万块钱押金!医院催着交钱!现在就要!我……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国栋!求求你!救救妈!求求你快拿钱来!十万!十万救命钱啊!不然……不然就来不及了!呜呜呜……看在我和肚子里孩子的份上……求你了!求你了!妈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
那“肚子里孩子”几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李国栋心中最复杂、最柔软也最疑虑的角落。
他脑中一片混乱,嗡嗡作响。
刚刚从亡母遗物中翻出的那张老照片——年轻的母亲张秀与年轻的张淑芬并肩站在纺织厂门口,笑容灿烂——所带来的巨大震撼还未平息,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就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哪…哪家医院?”
李国栋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像自己的。
他能听到电话那头背景里嘈杂的医院广播声、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林晓梅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市…市一院!急诊抢救室!你快来啊!带着钱!医生说耽误一分钟都可能……”
林晓梅的哭喊再次拔高,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我…我马上过去!”
李国栋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挂断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他环顾着这间堆满亡母旧物的房间,那张老照片就摊在桌上,张淑芬年轻的面容与此刻电话里描述的濒死形象形成了荒诞而恐怖的对比。
脑溢血?
昨天她还在“关切”地给他递安神中药,
虽然那些药让他夜夜听见争吵……降压药粉末……鱼缸底部的白色残留物……一个个碎片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猛地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些阴暗的联想。
人命关天!
无论张淑芬身上有多少谜团,无论林晓梅是否……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十万块!
他冲进卧室,手忙脚乱地翻找银行卡。
他的积蓄,在经历了“学费转账”、“午夜失踪的五万”以及林晓梅之前各种“困难”之后,早已捉襟见肘。
这十万,几乎是他能动用的最后一点流动资金了,原本是打算给儿子专升本做最后准备的。
他抓起钱包和钥匙,冲出门。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寒意和沉重。
赶到市一院急诊科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电话里的“紧急”。
林晓梅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摧残过的花,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泪痕交错,瘫坐在抢救室外的塑料椅上,身体还在不停地发抖。
看到李国栋,她几乎是扑了过来,冰凉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国栋!你终于来了!钱…钱带了吗?医生…医生刚才又出来催了!说…说再不交押金,手术室就排给别人了!”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助和哀求,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妈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她的恐惧看起来如此真实,身体传递过来的颤抖也做不得假。
李国栋看着她哭肿的眼睛,听着抢救室里隐约传来的仪器声,心头的疑虑被强烈的现实紧迫感和一丝怜悯压了下去。
他扶住几乎要瘫软的林晓梅:
“别怕,别怕,钱我带来了。在哪缴费?我去交。”
“那边!缴费窗口!”
林晓梅颤抖地指向走廊尽头亮着灯的地方,又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抓着他的袖子,
“快!国栋!快去!我…我在这守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李国栋不再犹豫,快步走向缴费窗口。排队、递卡、输入密码、签字……冰冷的poS机吐出长长的凭条,十万块瞬间从他的账户消失。
看着凭条上刺目的数字,他心头一阵绞痛,不仅仅是为钱,更为这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把缴费凭证塞给窗口里等待的护士,护士看了一眼,点点头,拿起内部电话说了几句。
回到抢救室外,林晓梅看到他手里的缴费单,紧绷的身体似乎松懈了一点点,但眼泪依旧不停地流。
“交…交上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喃喃着,像是虚脱般靠在墙上,
“医生说,交了钱就能立刻安排手术…妈…妈有救了…”
她说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紧闭的抢救室大门,充满了绝望的期盼。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抢救室的门偶尔打开,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护人员匆匆进出,表情严肃,对家属的询问只是简短回应“还在抢救中”。
林晓梅一直维持着那种濒临崩溃的状态,低声啜泣,身体时不时因为恐惧而痉挛。
李国栋沉默地陪在一旁,最初的冲动和怜悯渐渐冷却,理智开始回笼。
他看着林晓梅哭得如此“专业”和投入,一个冰冷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想起了那三本来自不同医院的心脑血管药盒,
想起了那份五年前显示“脑萎缩早期”的诊断书,
想起了张淑芬时而清醒时而恍惚的状态,
想起了她深夜与林晓梅的争吵……
一个患有严重心脑血管疾病甚至精神问题的老人,突发脑溢血,逻辑上是可能的。
但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在他刚刚发现那张证明她们相识的老照片之后?
在他开始疑窦丛生、账户也快被掏空的时候?
这十万,会不会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另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晓梅,”
李国栋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妈的血压…最近控制得怎么样?她…按时吃药了吗?”
林晓梅的啜泣顿了一下,抬起红肿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悲伤淹没:
“我…我不知道啊…她有时候吃,有时候又不肯吃,说吃了不舒服…你也知道,她最近记性更差了,神神叨叨的…都怪我…都怪我没看好她…”
她说着又哭了起来,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肩膀剧烈耸动。
这个回答含糊其辞,甚至有些推卸责任,加深了李国栋的不安。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终于,在凌晨三点左右,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位戴着口罩、神情疲惫的医生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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